“这都是隔壁太太挑了送来的。”刘嬷嬷道,“知道您不爱听我们的话,少用配饰,只是再不能没了个大家的体统。”将贾敏的话转达了,这老嬷嬷笑道,“我瞧着这话很是。”
林瑜探头一看道:“全都是玉的,婶婶还真是喜欢玉。”又道,“我那匣子里头的配饰都快比姑娘都多了。”
“净胡说。”刘嬷嬷不赞同的摇头,道,“这大家公子便是用脂粉的也不再少数,些许配饰又算得上什么呢!”
“脂粉就罢了吧,听着就有些渗人。”林瑜忙摇头,一个大男人涂脂抹粉的想什么样子。
刘嬷嬷仔细瞅了自己这个大爷半晌,方笑道:“您原是个傅粉何郎,再没什么脂粉能比得上您啦!”
“就算嬷嬷你这么说,我也是不会觉得高兴的。”林瑜叹了一声。他小的时候还好一些,毕竟不大出门,偶尔一次也大斗篷的罩着,马车轿子的行走,少有人能看到他。可自他长大了一些,关于他容貌的传言越来越多。他又不是什么闺阁姑娘,真的一直带在家里。再不喜欢应酬,但是像鹿鸣宴这样官方的场合还是要去的。
而古人夸起人来,可是真的肉麻。有时候,林瑜都被他们夸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神仙下凡来,这不是夸张,而是真的有人在他面前这般说。
所以,现在只要不是把他和美女拿出来比,他一概不在意,实在管不过来。
因着只是去外家,在林瑜的要求下,就没有全幅打扮,只拿玉簪半挽了青丝,身披大氅,脚踩香木屐就过去了。
到张家的时候,林瑜被直接引去了张老太太的院子。
等他出现的时候,高坐的张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的张大舅、跪在地下的张小舅三个人皆目露期盼的看过来。林瑜被这热情的目光看得顿住了脚,定了定神才走进去。
先给张老太太行礼,腰还没弯下去呢,就又被一把抱进了怀里。看在现在这世上也就张老太太一个人能名正言顺地抱着他的份上,林瑜也就笑眯眯地任由老太太去了。
他看着地下被反绑着双手的张晗,无奈道:“我以为那时候你就已经放弃了,怎么原来这里等着我呢?”他也不说具体什么事情,就怕吓到了老太太。老太太年纪大了,虽然性子通透,也不是拿漕运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来吓她的理由。
也不理会自己这个小舅苦巴着的脸,林瑜转身曼声细气地哄了张老太太,又给她保证:“必叫小舅留在姑苏先成亲的。”这才得了老太太的放心,与张大舅甥舅两个拎着不省心的张晗去了外书房。
到了外书房,张晗这才耷拉着脸,道:“我不想成亲。”他是想往外跑的,和他成了亲,岂不是真的喊了那个姑娘一辈子。
“不想也得成,哪怕只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林瑜寒了脸,现在是什么时代,又不是几百年后,你不想要老娘还不乐意嫁。若是那个姑娘命好,摊上一个讲理爱护子女的父亲,自然也就没有张晗什么事情了。
偏偏那个姑娘的父亲就是林瑜最讨厌的那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错在张家,就连张家自己都主动上门要求退亲,又愿意陪礼,可谓是做足了。只要找一户不那么讲究这些的人家,那姑娘嫁过去不是没有好日子过。
却有一种父亲,自己所谓的好的名声要用自己亲生女儿的一辈子去填,捧着排位出嫁、要么就送去出家,亏他想得出来!这年头的尼姑庵藏污纳垢,真当有什么好不成?
反倒是张老太太生怕好好的姑娘被糟蹋了,才出主意,先娶进来,做女儿养着,好歹还有一条活路。
所以说,他是真是很讨厌这个时代,尤其这种时候。
第44章
“大爷。”跟来的白术在外头敲门。
林瑜头也不抬:“进来。”白术从来都不是看不清情况的人,既然她不顾里头正在谈事会打搅, 应该是有更要紧的要禀报。
白术低眉顺眼的进了屋, 凑在林瑜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
林瑜听了一挑眉道:“消息怎么漏出去的?”也太快了些。见张大舅看过来, 他止住了想说什么的白术, 吩咐道,“正好,都在这里,你把你刚才收到的消息说一下吧!”
白术面对两位舅老爷,福了福身, 然后按着林瑜的吩咐,略略提高了声音道:“秦姑娘立下重誓, 发誓不嫁小舅老爷,并自己绞了头发, 跑到了城外的玄墓番香寺出家去!”
张晗抖了下唇瓣,道:“她竟这般刚烈!”
林瑜哼道:“现在便是你想娶, 人家好姑娘也不愿意嫁给你。”又问着白术,“这事多少人知道了?”
白术低头回道:“除了秦家人, 暂时还没有传出去。”他们知道, 还是黄石按着林瑜的吩咐,稍微注意了一下那边的动向,这才发现那个姑娘自己跑了出来。
为防她被那些黑心人牙子给拐了, 黄石还点了人好生跟着, 生怕她跑到那些个藏污纳垢的庵堂里头去。哪晓得这姑娘还挺有主意, 知道换一身不起眼的衣服, 偷偷将自己扮丑了,往玄墓番香寺里跑。
这玄墓番香寺的名头并不十分的响亮,林瑜知道还是因着这名字太奇怪了一些,后来还是老太妃留给他的人手力原本寒山寺的知客僧、如今已经升上方丈的那位告知他,里头是正经庵堂,有一个极精演先天神数的静怡师傅。
这个师傅本事不小,知道的人却不多。但是说起她的徒弟林瑜心中便了然了。
欲洁何曾洁的妙玉。
也不知秦姑娘怎么知道的蟠香寺,但是地支见她往哪里跑,倒是不用费心再想办法不着痕迹的送她去正经清修的庵堂。无论她最终是不是要出家,去了蟠香寺总归不会出事。
不过从林瑜拎着张晗回姑苏不过才一天的时间,秦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叫原本没什么声音的姑娘居然做出这样的选择。
按理来说,既然张晗给找回来了,按照时下人的想法,秦姑娘既然不用再抱着排位结亲,也算得上是圆满。怎么,突然就闹了这么一出?
“小舅在老太太院里说得话叫人给漏出去了?”也不怪林瑜会这般怀疑,如果这是林家,他自然有信心不会有人将内宅的一言一行给说出去。但是这是张家,一时不慎,并非不可能。
张大舅听了,走两步叫外头小厮去里头将这事告知主母李氏:“慢慢地说,万万莫叫老太太听见了一丝风声。”毕竟张老太太是真的很喜欢秦家姑娘,即便她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也愿意娶她进门。现在看来,还是老太太的眼光好,看得准。
“行了,别在地上跪着了,反正这亲是成不了了。”林瑜捡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反而没了那股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张晗闷闷地起身,手一翻,身上的绳子就掉了下来,往边上的椅子里一坐,默默无语。
张大舅交代了外头的小厮之后回来,看到自己这个当做儿子关照大的弟弟一脸沉闷,不由得冷哼道:“你不是不想成亲吗,如今称心如意了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张晗低着头,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第一次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半晌,李氏遣人来回说,外头嚼舌根的婆子已经找到了。
“那秦姑娘的母亲爱女心切,买通了张府的婆子只为听个声气。哪知道小舅老爷回来后并不愿成亲,那婆子为了赏钱按耐不住听了半拉的话就跑去与那边说,没想到反叫秦姑娘听了去,悄没声地就自己绞了头发,留了封信就跑了。”同时,黄石那边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将秦府上发生了什么给打听清楚了,“如今秦姑娘的父亲已经气得要断绝父女关系,母亲因着拦不住他已经急晕了过去。”
听完了外头的回说,林瑜拂袖起身,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太太那边我去说。”他往外走了两步,留下空间交给张大舅收拾自己的弟弟。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道,“论理,没有外甥教训舅舅的,但是,这个姑娘的一辈子是叫你的任性给毁了的。”
出了门,林瑜瞧着昏暗的天气,叹了口气,对着身后的白术道:“我现在是觉得你不嫁人真的还挺好的。”
白术抚了抚自己已经梳成妇人样的发式,道:“秦姑娘和奴奴还是不一样的,奴奴有幸遇上了大爷,这都是命。”
林瑜听了,低低地嗤道:“命?我最不信的就是这东西。”
来到老太太的房里,林瑜拉着她的手,缓缓地将事情给说了。老太太沉默了良久,方老泪纵横道:“是我没教好晗儿这孩子。”她抓住自己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外甥道,“那是个好姑娘,就这么叫毁了。”
林瑜安抚地拍拍她,示意边上的半夏上前与老太太拭泪,哄道:“不怕,有外孙呢,保管叫她一生无忧。”
好不容易哄好了老太太,林瑜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心道,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本应该安享晚年的时候,偏偏还要为儿孙忧心。便是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或者说,老太太最担忧便是他了。哪怕这一回他得了个解元,也没真正解开她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