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干脆包了一个船,在贾敏的官船之后跟着。
年初的时候,朝堂上有了起复旧员的信,贾雨村便托了林如海一纸荐书一道送去贾府上。
这一回贾雨村便也跟着一道走了,只是不许再租赁小船依附在官船边上,林瑜包的船足够大,再添上几人都绰绰有余。
再者,他并不在这船上住,而是跟着贾敏的官船。白天那边相邀之时,才去和学子们或聊或游戏,晚上停船不再前行之时,就回自己的房里睡。
扬州到京城顺风的话,也就半个月的行程。若赶上逆风,便再加几天,说来也不到一个月。只是二十几天在船上的时光,也足以林瑜用各种棋将船上的学子们杀个遍,直到再也没人愿意陪他下棋为止。
十来年一直自己跟自己玩的林瑜还挺遗憾的,心道,还是黛玉聪慧,现在好好教,以后不失为一个对手。
原本灵芝心算能力被林瑜发现的时候,他也试过教小丫头围棋,结果还不到半天他就放弃了。没办法,灵芝小丫鬟的心思实在太耿直了,心算能力再出众也没用,就是不开窍。
见林瑜又搬了棋盘,接着昨天的残谱自己跟自己下着玩。辛宗平探头看了一眼,实在是叫那纵横捭阖的黑白色给绕得眼晕,他是个臭棋篓子,才算是给放过了。
“我问过外头的船夫,说是再过一日就到京城了。”说着,忍不住松了口气。金陵有条著名的秦淮河,前头他眠花宿柳的时候,也没少上花船过,只不过这个和二十来天的水上生活根本是两码事。要不是这一回还有林瑜照应着,只怕还要更不好过一些。
索性学子里头没有晕船的,要不然人都软了,也不知在春闱之前养不养得回来。
“我是要跟着堂婶走的,林府还没有完全翻修完毕,只怕要去荣国府住一段时间,你跟着我就不便了。”林瑜一边下棋一边道,“西山书院在京城有常年租的院子……”
突然想起什么来,林瑜看向微笑着的辛宗平道:“我都忘了你父亲在京城任着国子监祭酒,你是要回家住的吧?”
说到这个,辛宗平又忍不住叹气了,和刚才的放松不一样,这一回充满了不乐意,道:“是啊!”又期盼地看着林瑜,道,“你可千万来救我!”
林瑜被他那样子给逗乐了,一口应下:“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原也该登门拜访,放心吧!”
如此,一日后,船终于靠岸了。
第45章
弃舟登岸,码头上贾琏已经领着林之孝并一干婆子等着了。
因着有女眷, 两侧围帐拉起, 密不透风地护着贾敏并黛玉等下了官船, 林瑜在于西山书院的学子告别之后, 就与贾琏一道看着仆役从船上搬运行李。
有些行李一时用不上的,是要先送回林府的。有一些则一并跟着送于贾府的土仪送去荣国府。
原该先回林府安置,只是如今府上尚有些花木未曾安置,人来人往的并不便宜。便先叫管家领着大件行李等回去归置起来,贾敏先领着三个小的拜访娘家。
贾母前头就已经数着日子只盼着外嫁的闺女回京来, 前儿知道了今日官船抵达码头,忙忙地唤了贾琏去立等着, 生怕错了时候。
“索性今日不曾错过时候,否则琏二哥就白等了。”林瑜将贾敏等送上马车后, 就折身过来。
贾琏见林瑜不曾上马车,看了看边上已有痴色的下人, 犹豫了一下,有心想要劝他与姑妈一道坐马车, 只不过见他笑吟吟的并无此意, 忙将自己的马让与他,又要使唤自己的奶兄抱他上马。
林瑜一瞧,忙挥手拒了。自己一按马鞍, 轻飘飘地就上了去。那奶兄见状忙不迭地退下了, 又给贾琏重新牵了一匹过来。贾琏也不装样, 在仆役的搀扶下, 踩着马磴子翻身上马,笑眯眯地对林瑜道:“瑜哥儿想必又精进了。”他那个可是正宗高头大马,比瑜哥儿都高一些。
林瑜道:“是琏二哥动的少了。”
贾琏就瞎了一声,道:“我又不必科举考试什么的,有一日自在,且过一日好了。”又恭喜林瑜得了解元,道,“前头我正巧收了一方好墨,特特给你留了,回头给你送去,也不枉它在世上这一遭。”
林瑜笑着谢过。
码头往荣国府少不得有个半日的行程,如今虽已经开春,到底还春寒料峭着,贾琏艳羡地看着林瑜披着一领大氅,在寒风之中自己牵着缰绳依旧面色如常,道:“瑜哥儿是真真不怕冷。”他就不成了,锦绣衣衫堆着,毛领子围着,手捂子暖着,牵马则完全交给了下人。
林瑜目不斜视,看着前方道:“可是琏二哥自己说不愿意动弹的,如今可别怨冷罢!”说着,伸手理了理飞扬起的鬓发,问道,“也不知这京城哪里有可以跑马的地方。”难得骑一回马,就这么走着实在不尽兴。
贾琏一瞅边上的路人小贩,不由得笑道:“回头二哥带你去。”又道,“我还以为瑜哥儿已经习惯了。”
林瑜叹气,想想他以前出门,小时候被包得紧紧实实也不大出去,后来长大了些,从来都是坐马车,短短一段距离都有人高马大的护卫们围得严严实实的,今日这般还真是第一遭。
行至繁华之处,真真是璧人打马门前过,多少行人驻足看。
一瞬间,金陵今科解元林郎入京的消息飞到了各个举子的耳中,更是飞到了不知道多少女儿的闺阁之中。
又走了一刻,方近了荣国府。府上已经侧门打开,一溜烟的婆子立等着,见他们来了,就有人忙忙地跑进去报信去。里头贾母正搂着贾宝玉等得心焦,忽闻这一声,忙站起身来就要出外迎去,被众人好说歹说地给劝住了。
宝玉忙笑道:“老祖宗莫急,叫孙儿往前头看看去,孙儿今日给您做一个跑腿的小厮专看着姑妈走到哪儿了,您只管安坐,一刻都不耽误。”
贾母忙笑着搂了他,道:“难为你的心,只是这会子你姑妈应该已经进来了,你小人家家的,走岔了道就不好了。”到底不说出门的话了。
进了贾府之后,林瑜便跟着贾琏先往贾赦的东院行去,贾琏是知道自己父亲不着调的,生怕失礼于林瑜,面子上须不好看,便先告罪起来。
不想,贾赦见贾琏领了一个钟灵毓秀的小少年进了来,便道是林家哥儿了,虽没多客套几句,到底全了礼数。走之前给了准备好的表礼不说,又随手从案上拿了块满红的鸡血石,说是叫他拿着玩。
林瑜本想推辞,见他摆摆手不甚在意的样子,又有贾琏偷偷与他使眼色,方笑着收了起来。
出了门,林瑜将那块成色鲜红几欲滴出来的石头并表礼塞给苏木拿着,问道:“怎么突然那般使眼色?”
贾琏眼神复杂地道:“不要白不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父亲将自己收的东西与人呢!”
林瑜斜睨他一眼,笑道:“你只管早早生个大胖儿子,天天带去给他玩,保管多少东西都给你卷回来,可信不信?”
贾琏脸一红,道:“正经说话呢,你倒打趣我,我就不信你没那一天。”
说着,两人去了贾政的外书房。
林瑜一路行来,看着从贾赦那边的偏僻到渐渐富丽堂皇起来,心道这贾府居然真叫一个五品工部员外郎掌舵,偏偏还一事无成,真是奇葩。一边,又与贾政见礼过。
贾政抚着胡须,看着林瑜格外满意,考较了几句四书五经,和门外请客们夸赞几句少年解元郎。见林瑜身边只贾琏一个,便竖起眉头来,问宝玉何在。听闻在里头陪着贾母迎客心里便不高兴,道正经该与解元郎好好招呼呢!只是里面也是他正经亲妹子,不好说的。
正拧眉间,就听人来报,说是里头有请林大爷。
原来,贾母常听自己女儿说起府上侄儿何等出色,见只有她带着黛玉并鲤奴来,便问起来。
贾敏笑道:“叫琏儿带着拜两位兄长去了,原是外男,不敢擅入的。”
贾母就不以为然道:“什么外男,他才多大,都是一家子的亲戚,不碍的。”这里头最大的迎春也不过八岁,宝玉七岁,探春往下连七岁都没有,也无怪乎贾母不在意。如今的规矩比起前朝起来已经要疏松好些了,再者两家大人都在,更不要紧了。
前两天刚跟着母兄上京来,寄住在贾家的薛宝钗听了贾母的那一声一家子亲戚悄悄地低下了头,有心回避,只是在座的都不动,只好悄悄地在袖子里拧帕子。
贾敏想了想也是,就一笑不出声了。于是,就有了林瑜在外头听见的这一声。
贾政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年好学问的,少不得多留了几句,见里头又催一边,方不舍地放人走了,嘱咐着贾琏好生送进去,不要叫人给冲撞了。
贾琏连声应了,方送了林瑜走到贾母外头的院子外,大小丫鬟婆子见了琏二爷携着一个玉冠少年来,得了宝一般忙上前围住,其中一个大丫头笑道:“可算迎来了贵客。”
贾琏原想着只送到院门外就好,他是知道里头还有一个薛家亲戚呢,见状忙拦了拦道:“琥珀,快别吓着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