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爷哂笑一声,道:“什么族里头,回头要是有合适的,咱们也的确需要人手。这要是不识相。”他冷笑一声,还真当他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都在背后说了什么好话?他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还翻不出天去。”
常子兰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当这几日依旧沉浸在激动中的常子兰突然接到一个来自府衙的人的拜帖,心情激荡自可知。
忙忙地亲自迎了人进屋,那人见常子兰这般热情,自以为得计,才刚坐下来,就忙忙地压低声音道:“小生有一个大礼,想要送与常公子。”
大礼,什么大礼?常子兰心里纳闷,还有什么能比林知府拿出来的东西更大的礼吗?他纳闷地问道:“不难道兄台不是林知府派来的?”
那人就嗨了一声,挥了挥手,笑道:“那个就知道死板的知府能懂什么,前头您可是被他坑惨了。”说着,他还贼兮兮地靠近常子兰,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道,“您买的地啊,都买贵了。这上等的好田,也不过这个数。”
常子兰再笨也知道这个人并不是和府衙一个路数的了,他嘴角的微笑略僵了一僵,心道,前头刚在林知府面前做了那样的丑态,如今这人正好装在自己的手里,且听听他到底要做些什么,回头也好将功折罪。
便打叠起十分的精神,装作难以置信道:“竟是这样?怪道我说那些个农户怎么就这般喜出望外的。”愤怒了片刻,又颓然叹道,“罢了,他是知府,还能跟知府犟不成?不过一万的银子,扔了也就扔了。”偏偏又悄悄地做出肉痛的样子来。
那人听见一万之数,不由得咂舌,心道到底是阁老的族裔,这么些银子说扔就扔了。更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常子兰打点好关系,孙家的想法他知道一些的,略略让一些与常家,好卖大学士一个面子。但是,听过了常家的财力,他灵机一动,为什么一定要以孙家的利益为先呢?他自己又不姓孙,又没有给自己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还不如讲这事全告诉常家,到时候常家得了兴化府的地,还能不念着他的好?日后有个万一,也好谋个肥缺——比起他的表兄弟来,他倒是想得更实在一些。
主意既定,于是他便讨好道:“如今正有个好机会,保管将您前头丢下去的银钱都给赚回来。”然后就将孙、闻两家的谋划一五一十的尽数与常子兰说了。
常子兰不意这人竟这般,身在府衙之时,悄悄地与母家孙家打掩护。结果到了自己这边,转眼又将孙、闻二家卖得一干二净,可谓是无耻之极。偏偏他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这一份脸皮厚度,他也是闻所未闻。
见他那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常子兰就故作为难道:“好是好,这是我一人怕是吃不下那么多,需得问过老爷才好。”
那人一听,只道自己已经搭上了常家的大船,就笑道:“原来前头都是常公子一人做下,真真好大的手笔。”就竖起一个拇指,又问,“只不知您怎么就运了那么些盐与林知府?”
常子兰以为他有心试探,便摆手道:“还不是家里的老头子说的,那知府在京里头与大学士又些许的香火情,这才立逼着我来了。倒骗我花了那么些,实在有失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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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遣人去通报。
不一时,就听管家毕恭毕敬地来了,也不进门,只在外头道:“大少爷,老爷请您与这位贵客过去。”
那人心道,果然是大家气度,连个管家也这样不凡的,忙收了土包子一样打量人的眼神,生怕叫人不快,恭恭敬敬地跟着常子兰往外走。
为了不泄密,常老爷大手笔的将整家客栈都给包了下来。原本的掌柜伙计只当放了个长假,回头等常家寻着了合适的院子住下,自然能物归原主。
那人跟着常子兰学着身边管家的模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沿途经过不知多少的丫鬟婆子都远远地侧身行礼,他心里头羡慕,心道日后必也有这样的风光。正乱七八糟地想着,不多时,就出现在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前。
又经过了层层通报,常子兰这才带着人进去了。
那人头一抬,不由得大惊失色,窗户下与一个陌生的员外说话的,不是柳秋池是哪个?他知道自己这回是栽了,来不及细想究竟为何,转身就要跑。
常子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就往里头拖去:“跑什么,这不是有好事么?”
边上就有人上前,帮着常子兰将这人如同拖死狗一般,拖进了常老爷的书房里头。
接了消息就忙里偷闲跑来的柳秋池欣赏了一下那人惨白的脸色,笑道:“多谢常员外援手,秋池感激不尽。”
常老爷忙摆手道:“哪里敢说援手,柳同知太自谦了一些。”须知他这句话的的确确是再真心不过了。前头刚得知自己儿子那边接待了一个可以将功折罪的人物,结果,就在下一刻,柳秋池就登门拜访。也不说什么要紧事,只闲聊到现在,若说这里头没有文章,谁信呢?
常子兰也是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时候总算对自家父亲说的鱼目珍珠论有了些切身的体会。未免地上这家伙转头就信口雌黄,倒栽他一把,毕竟他刚见识过这家伙无与伦比的面皮厚度。常子兰忙忙地将这个家伙之前说了些什么,哪两家人家,具体又有设呢谋划给抖露了个底朝天。
柳秋池就笑道:“前头林大人就知道这里头有人弄鬼,是以一直叫人盯着呢,谁知眼错不见的,竟叫他跑了,还来打扰了常员外常公子,秋池心中实在不安。”
那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动作一直叫人给看在了眼里,这才息了心思。颓丧地倒在地上,也不知是何下场。不过,好歹自己是个可以见官不跪的秀才,也没什么罪名,就算是知府一时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吧?想着,那人细腻稍稍安定了一些。
可恨常子兰刚刚将自己知道的都给抖了干净,他一时搜肠刮肚也榨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另一边,三人客套过后,柳秋池就以公务繁忙为由,身后押着那个自以为是的倒霉蛋回府衙去了。他自不是撒谎,而是真的忙得厉害。就这么一点时间,还是把活推给了辛宗平,这才逮着了机会,好好松垮松快。
常老爷和常子安忙起身相送,被柳秋池再三地请留步,这才送到院门口,目送着他去了。
等柳秋池走得都不见人影了,父子两个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常子兰摸了摸沁出了冷汗的额角,道:“光林知府手下的一个同知就这般难对付,更不用说本人了。”又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常老爷转身回了院子,道:“就在你遣人来说,屋头来了个蠢货不久。”他面色古怪地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应该就在那人到你那边不久之后,问问门房就知道了了。”
身后的管家忙上前道:“前后不过一刻。”顿了一下又道,“差不多就是骑马从府衙到这边来花的时间。”
“也就是说,那人刚走,他们就发现了。”并且还直接找到了这里,几乎没有多花什么寻找的时间。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顿觉毛骨悚然。
其实,这真的没什么可怕的。若是在林瑜的老家姑苏,要做到这样的事情很简单,地支几乎已经渗透到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各种各样的方面。但是,这是林瑜好几年的谨慎发展,再加上从老太妃那边继承过来势力相结合才能达到的结果。
但是在兴化府这么长时间,一开始忙着怎么控制疫疾、怎么自然巧合地拿出牛痘来。后来,疫疾控制住了之后,又天天为了兴化府的民生犯愁,不是缺盐了,就是缺粮了。
无论缺哪种,对于本就是艰难挣扎着求存的百姓来说都不好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林瑜一时也没有办法去发展什么个人势力。市井那边,还全靠柳湘莲给盯着。
而且,林瑜在兴化府,和林瑜在姑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地位。一个只是已故进士之子,一个却是一府长官。他要做的不一样,自然,控制的手段也不一样。在兴化府,他能光明正大地施加自己的影响力,在这座海边的小城的边边角角之上刻上自己的痕迹。
不过,要做到林瑜心目中的不会‘人走政息’,后期还需要好好经营。光靠明面上的手段,还是不够的。
柳秋池能一路紧跟着那人直到常家包下的客栈,无非是因着林瑜这么长时间以来在兴化府树立起来的威信。那个家伙大概永远想不到,凡是从府衙里头出来的人是有多么的引人注意。基本上,柳秋池只要一路问过去,就有人热心地告诉他,什么样的人往哪边走了。
如今的府衙没有吏目,人数精简到了历年之最。区区十来张的面孔,百姓们记起来并不艰难。
这一回,柳秋池都没准备让这个家伙去见林瑜,横竖之前他们已经就这件事讨论过了。常家很快就会出面用最高的价格开始收地,到时候,就算孙、闻两家反应过来想要抢地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