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下辈子个……屁啊!
不好意思,又粗俗了。
我向来信奉活在当下,要不然,在最开始我还没想起来自己就是倒霉催的金蝉子转世的时候,我怎么想出一个拖上五十年直接寿归正寝的主意?还不是等我腿一蹬眼一闭,孟婆汤再一喝……
我死后,管什么洪水滔天?
记忆都清零了,再投胎转世也不是这个独一无二的我了。
曾经的地位高法力深如金蝉子,转世轮回之后不也被沙和尚啃了九次,第十次就成了我这个坑货——我对自己一向有正确认识,对于西天灵山,我绝对坑的要命——吗?
我和金蝉子的差距,唔,真的会有人把我和他当做一个人吗?
“活在当下就好。”我给出了一个从心的答案,“下辈子,自然有下辈子的机缘。”
不作恶不作孽,是怎么也不会成猪狗的。
总去想一些虚无缥缈的事,还不是因为在现实得不到满足,只能找个理由迁怒,或者说寄托一下。
一个人,如果这辈子过得好,就回去想是上辈子积的德,然后就想把这份德行传递下去,下辈子继续投个好胎。这主意不坏,如果人人都献出一份爱,世界将变成美好人间。
一个人,如果这辈子过得不如意,不会去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努力不够勤奋,付出的少却想得到大回报,一旦不如愿,又不想做些什么来改变这种情况,就把这推脱为前世不修命中注定,理所当然的颓废下去。这种人就比较糟心了。却不想,如果真的坏到这个地步,还有畜生道在等着呢,哪里会给他做人的机会?
这就成了一个逃避的好理由。
如果主观能动性被限制,让人觉得自己受的苦都是上辈子做的孽,生来就是为了受苦……
这太方便愚民了!
统治阶级就喜欢这种会认命而不是去搅风搅雨的改变的百姓。
但如果说这种想法只是为了愚民,又有些偏激。意识形态冲突的痛苦就在于此,我觉得这是为了方便统治,现实告诉我,真的有神仙有地府有轮回。
但我的想法却不会变,算是我的倔强吧。虽然唯物世界观已经碎成渣了,可那些封建迷信糟粕也别想洗脑我。
李老沉默不语,半晌,流下泪来。
“这是怎么了?”我开始有些慌,难道我戳人痛点了?可和我心里想的这些相比,我觉得我说出口的简直再柔和不过。
“圣僧,我心痛我的孙子孙女啊。”李老说了这一声,掩面而去,留下我尴尬的待在原地。
“可是贫僧说话冒犯了李老?”我和李老说话的时候,他的大儿子二儿子立侍左右,现在,大儿子出去追父亲,二儿子留了下来。
“并非圣僧的错。”二儿子摇头,“只是命中该有此一劫罢了。”顿了顿,他又问,“圣僧,这……如果今世受了苦难,若家人为他多多积德,可否让那孩子下辈子好过一点?”
难道是这家的孩子生了重病,饱受折磨却无力回天?
临终关怀我还是会做的,即使不是为了那孩子,让他们家人好过一点也好。
也不知道我安没安慰到点子上,反正二儿子没多说话。
又过了几天,庄上一户人家请我去做法事,为他们死去快八年的儿子超度。本来忌日还有一段日子,可那家的主人身体不好,唯恐坚持不到那时候,便提前了。
这是我的老本行,当初在金山寺里就和法明师父一起做熟了的。总之,第二天的时候,那户人家一下子送来好多谢礼,说得了孩儿托梦相见,喜不自胜,管我叫圣僧神僧。
别管别人说我和国王关系如何,但让庄中人一下子认同我的,却是因为这件事。
接下来,我接连受到了十几份的请托,都是为了给家中孩儿超度。那些人也十分和谐友爱,自己就把日子排好了,没有一点时间冲突。但我看着最后写成的那份单子,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陈家庄有什么隐情吗?”夜晚的时候,我挑灯看着那份名单,猴哥发现了我屋中灯火亮着,就推门进来问我有什么心事。我便给他说了心里的疑惑,“这十三份请托,都是为了家中孩儿超度,可是,你看,他们居然是在同一天没的,每年死去一对童男童女……”
“这该不是有什么邪教活动吧?”我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这该不是愚百姓供奉河伯吧?”猴哥的声音同时响起。
还是猴哥先眨了眨眼,“什么邪教?”
我也出声,“河伯不是喜欢美貌女子吗?”猴哥一说出河伯的名字,我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有些不靠谱,转而想到妖魔鬼怪,“可是这里有妖魔作祟?”
可这里的人生活富足,不像是被妖魔所扰的样子啊。
猴哥挠头,“我这些天在附近玩耍,倒没听说过什么妖魔,只是这附近有一座灵感大王庙,里面香火还算好。”
这时候,却有人在外面敲了下门,“圣僧在吗?”
“何事?”猴哥去开了门。
“回长老,小的是陈澄陈老爷府上,我家老爷也跟圣僧定了法事,可夜晚的时候二老爷突发疾病,大夫说眼看要撑不住几天了,可否请圣僧宽容,今夜做了法事,也好让我家那没缘的大哥儿和二老爷梦中见一面,解了心结,也免得到了地府,情怯意迟,不敢团圆。”
第71章
我心里纳闷, 在这个父权至上的世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一个做爹的觉得自己入了地府会无颜得见自己先一步在地府报道的儿子。毕竟, 子杀父大恶不赦,但父杀子,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却大了去了。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我满足好奇心的好机会, 我披上袈裟,带好毗卢帽,拿着木鱼禅杖,就跟着这位陈府的人去了。
李老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正站在门外, 看我出来, 欲言又止,最后叹息一声, “还请圣僧多费心力,我与陈老弟, 唉!”
“李老放心, 贫僧自会用心尽力。”我朝李老行了个礼,带着猴哥就去了陈府。
和热闹充满了生气的李府不同,陈府的气氛是晦涩凝滞的,往来虽然也有下人走动,但那种衰朽将近末路的气息却无处不在。
一位年数不小的老者在仆从的搀扶下站在门口等我,天寒地冻,老人家也上了年岁,我不禁快走了几步, 免得他多等。
“陈老爷。”我对这位老者也是有些印象的。不过这印象只是浅浅一层,他家虽然也在我这里预定了法事,但他家里的人却很少出来走动,只关闭门户过自己的日子。
“劳烦圣僧了。”陈老爷朝我微微弯了身子,“一应事物家人已经准备好了,请圣僧勿怪,我弟弟这病来的太急,实在是等不了了。”
这种情况下,我自然不再那些俗礼上拘泥,很痛快的去了他们之前就已经布置好的地方。我仔细看了一下,这家先前应该也有佛门信徒,至少也是个爱好者,一应布置俱全,没有差错。
我坐在蒲团之上,摆好木鱼,一边念着经文一边敲着。
一夜过去,鸡鸣东方,我停了下来,离了蒲团站立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幸好陈府准备周全,这里的炭盆暖炉一个不少,我除了感觉身体有些僵硬以外,没有其他不适。
猴哥抱着臂在窗户那里闭目而立,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但当我有了动静之后,他立刻睁开了眼睛,殷勤的把我引到椅子那边,按我坐下,给我揉捏肩颈。
猴哥的手也是毛茸茸的,动作的时候带着痒意,让我忍不住一个劲的缩脖子。直到猴哥说了两次还没有忍住,他直接加大了力气。
好吧,这次不痒了,但是好疼!
我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就听见外面忽然传出哭声。
我心里一怔,难道陈二老爷没了?
那哭声一开始只是零星一点,然后渲染成片,等我出去查看的时候,感觉整个陈府的人都在哭。
“这是怎么了?”猴哥拉过一个正要往外跑的小厮问道。
“大哥儿给二老爷托梦了,二老爷喜得哭了;大姐儿也给大老爷托梦了,大老爷跟着二老爷一起哭。”那小厮眼中也带着泪花,“我们就也跟着哭了,总算知道小主子没多遭罪。”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是好事。
果然,没过多久,陈老爷就着人请我过去。我到的时候,陈老爷和二老爷都在,眼睛发红,脸上的皱纹大约被泪水浸泡,都舒展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轻快不少。
“多谢圣僧!”我刚一进去,这两位老人就朝我拜倒。
这让我不得不快行几步,在他们伏地之前把他们搀扶起来,让两个六十多岁在这个年代绝对算得上是长寿的老人这么拜,我还真有点怕被折了服气,“二位老人家不必客气,这都是贫僧该做的。”
在接下来几句你客气我更客气的客气对话中,我看他们心情都很好,就问出了我之前的疑惑。
空气一下子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