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眼角一扫,瞥见宁珊一见回家了,一溜烟小跑过来,满脸挂着三分谄媚,五分自得,向宁珊献宝道:“好孩儿,你来瞧瞧,爹给你掏澄出了什么好东西?”宁珊抬眼看见两个力壮的家仆抬着一尊两尺多高的红珊瑚树盆景,那珊瑚树通体大红,毫无一丝杂色,确实是件好物。只是这东西,前世他见得多了,也不觉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荣国府确实家底不薄而已。只是贾赦一番爱护之情,他还是领的,虽然是白得来的便宜爹,但心里有没有他也是两样的,如今见贾赦待他不比自小跟在身前的儿子差,宁珊也是领情的。
谢过贾赦,让人把珊瑚树抬走去安置,瞧着贾赦那略微有些不舍却终究还是没开口要回来的样子,宁珊有些好笑,一边举步朝给贾赦准备的院子走去,一边问道:“不知二弟和弟媳可来了?在哪里等着,我去见见。”他虽然也打听到了贾赦还有一对庶出子女,但向来不起眼儿,贾赦也不放在心上,宁珊前世的家中也是一样不把庶出放在心上的,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怠慢。
贾赦一边溜溜的跟着宁珊走,一边道:“他袭了爵,自然是呆在家里的,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二子,我也不待见他,索性没让他送。”贾赦以为宁珊问贾琏是看他有没有来送他呢,心里还颇为自得大儿子果真关心他。
宁珊想了想,当初撺掇贾赦让爵的确也有让贾琏当家,打脸二房的意思在里面,因此也没多想,只是继续问:“那不知夫人和一双弟、妹如何安置了?”他还没吩咐人给大房庶出的小姐,三爷分配院子呢,原本想让贾赦看着安置了,可现在看来,他不具备这份常识,少不得还是要亲自动口的。
贾赦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宁珊问的是谁,只是这三人他一个都没放在眼里,轻易不会见到,此时更没想过要带着一起过来,是以,只傻愣愣的道:“我带他们做什么呢?你瞧着不也添堵,都留下给琏二看着了。横竖那是他继母,与你也无干了。”
宁珊脚步一顿,走不下去了,他早知贾赦的光棍脾气,性子上来了,胡天胡地有着自己折腾,却也想不到他又来这一套,自顾自的跑过来了,妻子子女一个也不要。宁珊都能想到被他扔下的那三个人要怎么替他承受贾史氏的怒火了。何况,不待夫人女儿来,谁替他管家理事,他家后院岂不是又要成了靶子,给人安插钉子来了么?光要贾赦这一个有什么用处。
深深认识到贾赦那气死人的思维方式是不明明白白说出来就不会懂得,宁珊终于放弃了委婉的暗示,直接道:“父亲既然已经让爵,那府里便是二弟的家了,当儿子的养着继母,当哥哥的养着弟、妹原也是应当的,只是既然父亲尚在,还是带了她们过来,身前尽孝才是正理。”这话已经明确的告诉贾赦,只要你还有口气儿,这三个人就该自己养着了。
可惜贾赦还是没听懂:“老太太自来爱热闹,那迎春生下来就给她抱去养了,跟琏二一样,养的只认二房那对公母,从来不知道给我请个安,问声好的,我带着她做什么?何况那就是块木头,针扎都不知道哼一声的,谁看了谁添堵,那贾琮就更不用说了,每年除了过年祭祖,那是连面儿都见不着的,你今儿要不提起,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再说,他们跟你又不同母,又是庶出的秧子,领到你府上算怎么回事?”
贾赦一生之中也难有明白事理的时候,更少见这般体贴,只是他终于明白体贴了只会让宁珊头疼,就如同二房想要爵位却不敢正大光明说出来一样,宁珊不想家里被安□□皇上的钉子,抑或四王八公其他人家的麻烦来,就必须要贾赦的继夫人邢氏和女儿迎春替他打理后院。虽然说这两个人跟他也不贴心,但至少她们也不会傻到去跟别人贴心,这就够了。只是贾赦这里是说不通了的,宁珊也只好放弃,直接派了人去荣国府接人,只消跟贾琏说一声,他相信贾琏绝对乐意有人替他养着那三个,而不是自己操心。
果然不出宁珊所料,他派去的人才跟贾琏说了要接人,他就痛痛快快的同意了,嘴上还假模假式的自责道:“早该想到的,我和凤姐儿如今不能在父亲身前尽孝,理当把迎春和琮哥儿送过去才是。还是大哥想的周到,我还有的学习历练呢。”
刚刚成了三等奖军的贾琏看上去十分其意风发,说话做事都拿起了腔调,只是这般跟着二房贾政学出来的气度十分不伦不类,就跟着宁珊的老管家看着只觉心疼自家小姐的骨血被人养成这副模样,却升不起半点尊敬的心思。
宁珊接人的要求遭到了贾史氏的强烈抵制,她甚至还要求宁珊赶紧把贾赦送回来。盖因有贾赦在,贾政就算不分家的弟弟,住在府里合情合理,可是他拍拍屁股走了,这府里就是贾琏夫妻的了。自来有住在哥哥家里的弟弟,却没有住在侄子家里的叔叔,倘若邢夫人和迎春、贾琮再走了,这府里就越发没有二房站脚的理由了。
老管家回去把话学给贾赦听,贾赦听得十分开心,只差拍手叫好了。他从小就不爱看贾代善和贾史氏偏心贾政的样子,一直都是觉得只要贾政过的不好,他就开心。如今听着自己让了爵,不但可以住到会给他撑腰的大儿子家中来享老侯爷的福,还可以把二房扫地出门,就别提有多高兴了。
宁珊很欣慰他终于找到驱使贾赦的动力了,早就说过,他想不通这辈子碰见的泥腿子出身的皇族和所谓豪门,果然这等思维不是他惯常能理解的。想一想,这贾赦的思维方式还真是跟当今有些相似,想来那一位被太上皇压制着,也是觉得只要太上皇过的不舒服,他就开心,这才会诸般打脸太上皇的老臣和心腹,极其家眷,就为了看他们过的不如意,让太上皇心里不痛快,自己才开怀。
这么一想,养着贾赦就更有必要了,既然少不了要跟当今打交道,那还是早早摸清上意来的方便又安全,也免得自己不小心踩到炮仗,再波及了自己,也是心烦。
第7章 见贾史氏
贾赦的战斗力一如既往的体现在了和贾政的对抗中。
学聪明了些的贾赦知道不去自己对付贾史氏,便指使继夫人邢氏出面,去二房居住的后院倒座里领回女儿迎春。至于贾琮,一直就呆在大房鬼知道什么角落里,跟个隐形人似的,要找出来反倒更费力气。
邢夫人极其不愿意去听贾母的骂,虽然要离开富丽堂皇的荣国府住到跟她没什么关系的贾赦大儿子家中去,但想着过去了自己便是便宜老太君,也能逞一逞威风如今史太君的威风,她心里倒也十分高兴,至于说女儿迎春要分她一半的管家全,邢夫人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就迎春那针扎不哭的木头性子,还不是任她揉搓,她开口让她不许插手,她还敢不听不成。再说,就迎春的本事,邢夫人还是知道的,贾史氏名义上说是三个姑娘都是她亲自教养的,其实就是放在身前逗乐子,顺带陪伴贾宝玉的,压根儿什么都没教过,不过就是每天跟着女先生学些琴棋书画之类的,至于管家,就算让她管,她也没那份能耐。
而且迎春性格软弱,只知道听话,邢夫人不乐意自己去贾史氏面前听骂,索性偷偷去后边抱厦里找了迎春,让她收拾了东西就赶紧跟着走,等上车前再报告给史太君。迎春跟着二房生活固然不受重视,可她在大房也没有地位,如今更是要到早就出继了的异母哥哥家中去生活,想想就是满心的害怕。她跟贾琏都没怎么说过话,哪里敢跟贾琏的哥哥打交道?只是她再怎么心里害怕,嘴上也不敢说出来,行动更不敢不听从指挥,因此含着眼泪叫贴身丫鬟收拾了东西,任由邢夫人领着回去了大房的小花园子。
那边贾赦费了番力气把还拖着鼻涕四处撒野的贾琮找了出来,狠狠训斥了他的奶妈子,又责令把他打扮光鲜点儿,一回头就看见畏畏缩缩的女儿带着满眼的恐慌和满脸的惧怕,喏喏的给他请安,不觉火气更盛。他这一房的人,自从原配夫人走了以后就全给二房笼络去了,继夫人是个没本事还没见识的,连儿女也不知道教养,任由她们给二房带着,跟二房那对庶出的做陪衬,显示贾王氏的大方得体,如今见自己的女儿见了自己比那见了猫的耗子都害怕,让贾赦怎么不生气?他也不想想这女儿从出生起他见了几回,又好好说过什么话,光顾着怨愤二房把他的子女都养歪了。也不想想,即使养歪了,起码儿也还是活着的;他的双生长子倒是没养歪,一个过继出去了十几年不得见面,一个在他身边没活过五岁,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情况更不幸一些。
等邢夫人收拾完了东西,贾赦早已不耐烦很久了,此时见一切准备停当,他便催着快些去辞别史太君,赶着上路呢。邢夫人本以为贾赦会跟她一起却,好歹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听骂,却不想贾赦命令她一个人去,邢夫人百般不情愿,只是不敢违逆贾赦的意思,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人跟来时一样,一阵风的蹬车走了,自己却得领着大气不敢出的一双子女去跟史太君辞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