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武将们略胜一筹,毕竟黎将军也率兵前往了,就算真的可能开战,那也不过是来给“战神”送菜。但是许多上了些年纪的文臣还是辞谢了随驾的荣耀,武将们则当仁不让,各个踊跃报名。
前朝的随行名额自有宁珊来决断,后宫那边就由迎春和贾赦商量着来了。
本来积极参与的黛玉一听说要去的正是黎可明才开拔的西边,顿时纠结了。
迎春一面笑她,一面忽悠她答应留守,这样自己也好走的放心。
璎华最终还是心疼女儿的心占了上风,表示不去了。她既然不去,华嬷嬷自然也是不去的,同时她还力邀岳嬷嬷也留宫帮忙。
惜春则兴致勃勃,已经开始指挥入画收拾打包,错过了上次出巡的入画也是满心憧憬的,贾蔷从宫外带信,告诉她已经将他哥哥消去奴籍、放为良民更让她没了唯一一丝后顾之忧,从此越发尽心尽力、全心全意的服侍惜春。
邢夫人头摇成拨浪鼓的表示拒绝出巡,贾赦则担心自己前脚走了贾敬后脚就要跑,外加西部给他的印象无非艰难困苦,遍地黄沙,食物粗糙,水少的吃喝都不一定够,洗澡简直就是妄想,无数的劣势之中唯一的动力就是——如果不跟大儿子一道,他就得顶上“摄政太上皇”的大帽子了。
贾琏已经被钦点为摄政王,每三日代为召开内阁小会整理朝务,如有阁老亦不能决之事,六百里加急送交宁珊。贾琏惶恐表示自己不能胜任,不过阁老们纷纷安慰他“您只有做好摆设就好,其他事情有他们呢”,三公三师也被邀请旁听内阁朝会,他们的意见也将被用作重要参考。这就更加稳妥了,外加朝野上下均对贾琏表达出了“其实我们谁都不准备指望您”的善意,贾琏只好蔫耷耷坐上了放在龙案之下的那把太师椅。
得到了彻底解放的贾小琮则欢脱的像只兔子,四处蹦跶着表达对于摆脱了三师盯人的喜悦,然而只乐呵了一天,上书房的小太监就一脸同情的给三王爷抬来了半人高的书卷,无限怜悯的告诉他,太傅老爷子吩咐了,三王爷随驾也得做功课,而且圣驾一回京,他们就要来检查的。贾琮哭唧唧,晚饭都没怎么吃就倒头大睡,在美梦中寻找安慰。
迎春和黛玉又扯了好几日,最终羞怯占据上风的黛玉选择留下,迎春愉快的上交了全部宫务,又让岳嬷嬷把凤印送到凤仪宫,无事一身轻的回宫准备行李去了。
出巡当日,迎春、惜春、贾琮都早早起来做好准备,却迟迟等不到贾赦,直到宁珊跟璎华都告别完毕,准备出宫去跟随驾的大臣们汇合了,贾赦才急匆匆催着龙辇赶到。迎春等虽然好奇,但出行在即,也不方便问,只行礼请安完毕,就各自回车里坐着去了。
御驾出了宫,朱雀大街两侧早已洒扫干净,拉上帷幕,虽然没有明确宣布皇帝出京巡边的消息,但头脑灵活的京中百姓仍然从御驾的规模上判断出了主要信息,纷纷跪在两边围观,期望偶有幸运,能一堵天颜。
探春就混在这些人当中,这一次洒扫京中街道都是往西城门去的,探春早几日就观察好了路线,选好了拦驾的最佳场所。不能太拥挤,不然她可能根本挤不出人群,只能错失良机。但也不能太偏僻,万一没人看着,迎春等人不想认她可怎么办?若是不能搭上贵人的线,她还得回那个地方去受折磨,万一再让贾母和大嫂李纨知道她曾有过的举动,只怕连现在的日子都没得过了。
御驾出行当日,探春早早起床,简单梳洗一下便去厨下烧饭。这活儿原本是赵姨娘在做的,可是前段时间,家里揭不开锅,贾母便把赵姨娘卖给一户外地行商家的老太太做仆妇了。李纨手握自己的嫁妆,一面哭穷,不肯时常拿出钱来,一面借着这份财力支持维持着自己和儿子贾兰的主子地位。于是,探春别无选择的只能接替下赵姨娘过去的工作。这让她越发坚定了逃离那里的念头,不止是为了不被贾母贱卖掉自己的人生,更因为她再也受不了这般贫贱屈辱的生活了。
打定了主意要逃出生天的探春拿出最后一丝忍耐,伺候贾母洗漱用膳,无一处不妥帖,又满面笑容的问候了李纨和贾兰,努力让一切都显得和往常一样,接着,借口家中以无余粮,要往早市去买菜,从铁公鸡般的李纨手里扣出十几个铜板,回屋去将早已准备好的自己最干净、补丁最少的一身衣服鞋袜塞在菜篮子里,压抑住澎湃的心潮,努力镇定着出门去了。
找到自己预定的地点很容易,而且时间充足,探春靠着女性特有的柔弱表现顺利从一众淳朴的大爷大叔之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挤到了人群的最前头。而远处,明黄色的长队已经遥遥可见。
隐隐的细乐之声由远及近,一对对龙旌凤帷列队走过,后面跟着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跟着是一把曲柄九龙黄金伞,这是贾赦的,后面那顶明黄色的飞龙伞才是宁珊的。然而虽然贾赦的伞在前,但实际上他的金顶金黄绣龙版舆却位列宁珊龙辇的后方。
贾赦之后便是迎春,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之后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物,这些人虽然不跟着出城,但在城里这段路,必要的排场还是要跟上的。
探春看准的就是这个时机,当迎春的凤舆缓缓近前,围观的百姓皆在路旁跪下俯首之际,探春猛地起身冲了上去。
长长的描龙绣凤队列突兀的停在了路中间,路边的百姓好奇心大盛,却都很有眼色的跪着没动,也没出声,少数胆子大的,悄悄抬起头来打量也做的相对隐蔽,被士兵捂着嘴压跪在路中间的探春满心惶惶——这和她预想的不同,百姓为何不曾鼓噪?侠士为何不高声维护庇佑?皇帝为何不派人来问她究竟——戏文里不是这样写的啊!
探春开始慌了。
因为是停在迎春的轿前,自有随侍的太监上前禀报,迎春从内微微掀起一点儿绣帘朝外看去,远远的只看出是个姑娘,却被押服着,低垂着头,根本看不清眉眼。迎春只扫了一扫便示意司琪去代问皇兄的处理方法。
宁珊在最前面,即使事情刚一发生就有人飞跑着去报告,等听完究竟也花了不少时间,宁珊蹙眉问道:“可有人知道拦驾之人是谁?”若是有冤情,非要告御状,那也应该来拦他。若不是想告御状,难道是来行刺?那也应该瞄准他,盯着一个公主做什么?要么简单点想,莫非此人只是没看准时机,或者扑错了地方?
放下轿帘,宁珊沉声吩咐道:“不可伤人,将她送去顺天府,着令府尹审讯,不管是何结论,第一时间汇报给朕。动作小一点儿,别惊吓到公主,也别让老百姓觉得皇家仗势欺人。”这是他登基以后遇到的第一例百姓检举告发,无论如何要处理得当,第一次,总是很重要的。
第264章 大闹圣驾
探春并不想被送去顺天府, 然而这不是她可以控制的,被压着肩膀堵着嘴拖到路边的探春满眼凄惶的看着再度被抬起的轿子,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如果错过了,这一生都要活在地狱之中了。
队伍缓缓前行。
探春的目光呆滞, 始终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百姓伏地三呼万岁,精兵如云簇拥环绕, 金顶舆轿富丽堂皇, 还有轿中的那个人, 曾经默默无闻,那么不起眼的站在她的身后,她连和她多说几句话的心思都少有, 然而如今,那个人却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她成了天之骄女, 自己和她这么接近又却那么遥远……
迎春、惜春、贾赦、宁珊……一个个身影交叉叠印, 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闪过, 探春浑身的血燥热起来, 耳中轰鸣着自己鲜血奔腾的声音……
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忽然涌入探春的身体, 一瞬间贯穿全身, 探春一口咬下,堵着她嘴的那只手剧烈抽搐, 伴随着一声惊叫, 突兀的缩了回去。
就在那一刹那, 探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喊,撞开身前拦着她的卫兵,跃众而出,没命的追向迎春那顶在阳光下散发柔和而高贵光芒的长公主凤驾。口中,是几近疯狂的嘶喊:“迎春,惜春,你们看一看啊,我是探春,是探春啊……”
探春这样一喊,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士兵们也被吓了一跳,竟没有在第一时间拦住她,而是给她冲出了三四步以后才如梦方醒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探春按在了地上。可是由于姿势不太好,一时制得住她的人,却捂不住她的嘴。
整个人扑在地上的探春艰难的抬起头,伸出手,挣扎着朝前爬行,口中仍旧拼了命的大喊:“迎春,惜春,你们看一看我,我是探春,你们停一停,看一看我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犹如滴入沸腾油锅里的水,场面整个炸开了。人们不由自主从地上爬起来,探着脖子,挤来挤去,要看热闹,官兵怒吼,拦着百姓,场面完全失控,一片混乱。
卫若梅飞马而至,不及下马就大吼道:“你们都在干什么?这是哪里来的疯子?还不赶紧给我拖下去!送到顺天府去!关进大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