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说什么呢。”木舒握住了叶英的手,微微用力地一攥,笑意盈于眉睫,“我也是可以保护大哥的。”
——这一次,就换她来守护兄长了。
离开龙跃殿时木舒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唇角笑意尚未散去,话语里却透着些许的意味不明:“如此多谢公子通融了,能给哥哥报个平安,我已安心了许多。只是不知公子何时结束您的这场布局,前去一探安禄山的底细?”
“该当结束之时,自当结束。”李倓向来尊重聪明人,虽然对少女口中所言的安禄山谋逆一事如鲠在喉,但是他也不可能因为对方的一番话就放弃自己数年来布局。说是自傲也好,说是智珠在握也罢,他自觉自己能把控全局,便不曾忌惮半分。
见他这般,木舒微微垂眸,语气悠然地道:“公子,你道这世间可有算无遗漏之人?一生汲汲营营,不曾有半分行将踏错?”
“或许有罢。”李倓容色淡淡,倒是不曾忽视她的言语,“天灾不可估,人心不可量,此间种种,又怎能做到算无遗漏?”
木舒以袖掩唇,轻笑:“公子若知此理,便再好不过了。”
李倓只觉得木舒话中有话,绵里藏针,亦有种无言的诡谲。但是尚未等他细思其中的真意,那少女便已经敛袖离去,在他的注视之下重新走回到了精致的牢笼里。羸弱纤瘦的身形,拖沓且绝不算轻灵的脚步,她就像普通书香世家的闺秀一般,堪称柔弱无依。
——但是李倓又清楚的知晓,她绝非弱者,甚至比之俗世大多数的人,都要强上太多太多了。
“看好她,倘若她有何异举,皆需上报。”李倓冷声吩咐着这几天侍候在木舒身边的侍女,她们既是侍女也是耳目,亦身怀不弱的武功,“平日里吃穿用度有何需求皆可满足,但不得与她过多交谈,亦不可在房间中留下任何可用的物品。”
侍女们低声应是,李倓便不再多言,转身拂袖而去。烛龙殿中的布置早已完备,只待请君入瓮,但是对于安禄山之事李倓的确心有顾虑,比起待在烛龙殿中等待一场注定失败的大战,倒不如去查明真相,了却心头之患。
李倓虽知世上无人可做到算无遗漏之境界,但他自身本就谋略过人,心中多少是有点傲气的。
是以对于木舒委婉而带着讽刺的劝解,他听懂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不知晓,这世上天生就有一种人,活着就是为了来打脸的。
“你说唐门那小霸王带人前来叫阵,要我们交出他的大舅哥和未婚妻?”南诏王听着满面冷汗的下属汇报上来的消息,嘴角眼角都忍不住微微一抽,怒声道,“来了那就全部给本王留下来!本王就不信他们敢以凡人之躯抵抗尸人之毒!”
“可、可是……”那前来汇报消息的下属面对着霸气侧漏的南诏王,硬生生挤出了一个难看的谄媚笑,“大王,那唐门小霸王贼无耻,说毒尸一旦给人划道伤口就可能伤重不治,所以……所以他们特意带了塔纳和五毒教一同过来了……”
南诏王:“……”突然就对被猪队友坑了一脸的建宁王感同身受。
此事说来话长,其中涉及的恩怨纠纷又太过繁复。中原人多以为塔纳与毒尸皆是一派,却不知这二者有极大的区别在里头——昔年乌蒙贵炮制蛊毒,便有了毒尸与塔纳的存在。毒尸没有神智,可为人所控,塔纳却与之不同,塔纳的身体虽然异变为畸形,但是他们却还抱有为人时的神智,有自主之能,不可为人所用。乌蒙贵昔年发现了这一点,便将塔纳视为废弃品,杀之不用。
但后来乌蒙贵从五毒教中分裂而出,将唐门嫡系大小姐唐书雁炮制成了塔纳,武功内力暴涨十数倍的唐书雁率领天一教中所有留存神智的塔纳一同杀出重围,于仙踪林成立塔纳一族。而唐书雁被制成塔纳,此生无缘与爱人相守,她心中恨意滔天,为复仇而不折手段,一度给天一教那一颗因毒尸大军而膨胀自傲的心蒙上了可怖的阴翳。
是以,此时听说唐门前来叫阵居然还带上了五毒教与塔纳一族,南诏王深深地领悟到了何为无耻之尤!
这唐门小霸王!真乃无耻之尤也!!!
“报、报告大王!”南诏王尚未来得及掀桌怒吼一番,门外再次撞进来一位下属,连滚带爬地扑到他面前,战战兢兢欲哭无泪地道,“天一教长老醉蛛老人被杀,纯阳宫掌门李忘生失踪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地宫重逢
木舒被人拿刀子架在脖子上押出去时,心中并不感到意外。
将护体的防护罩调节到覆在肌肤之上那中纤薄的程度, 木舒堪称气定神闲地被两个侍女带出了房间, 看上去乖巧温和纯良无害, 甚至连唇角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名曰挑衅的笑容都收敛了起来。从侍卫以及侍女之间的对话之中,木舒推测出约莫是少爷插手了此事, 虽然这件事情严格来说和唐门并无关联,但是木舒既然去了唐门拜访了唐老太太,那也已然算是板上钉钉的唐家人了, 哪能让外人欺负呢?
木舒身份上的微妙牵扯了叶唐两家的颜面, 乌蒙贵的天一教又和五毒唐门颇有一番纠葛。其他不说, 乌蒙贵自从发现习武之人的尸体制成毒尸之后实力比普通毒尸强逾百倍,便彻底管不住自己的手, 那尸毒池子里不知道填进去多少门派的得意弟子。乌蒙贵身上的仇恨一点都不比血眼龙王萧沙要少, 倘若照这般清算下来, 有门有脸的门派对着乌蒙贵都能喊一声“人人得而诛之”了。
“把她带到毒尸池。”一个苗疆打扮的女子面色不善地打量着木舒, 显然就是被木舒坑得满头包的苦主之一了。
不知对方是打算把木舒这个看似闺秀实际害他们吃足了苦头的事主丢到毒尸池子边恐吓一番,还是打算以她为饵将唐门的弟子引到毒尸池子里围而剿之。木舒思量了许许多多的可能性, 心中却毫无波动, 甚至还想吃个瓜。
然后她就被人提着领子像只小兔子似的丢进地宫了。
反派惯有的套路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一般都要安排在地下室或是地宫底下, 一定要言行鬼祟显得不怀好意才配得上反派的名号。木舒默默地抬头看着一点点闭拢的闸门与那一声隔着暗门传来的冷笑, 拍拍衣服站起身, 捂着自己的小脸蛋懵逼了。
看着这个光影特效十分惊悚的地下宫殿,木舒以抬头就对上了站在墙边一溜烟体型庞大容颜狰狞的毒尸大哥,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痉挛抽痛的胃。地宫里的尸池熬着咕嘟嘟冒泡的黑色液体, 仔细看去还能瞥见上头飘着的森白骨头与残断的肢体。刺鼻的气息扑了满面,木舒赶忙在系统里兑换了一个防毒效果的面纱戴上,沉默无言地扫视着整个大殿。
乌蒙贵残害诸多武林弟子,将其制成毒尸,而如今烛龙殿中的毒尸自然都是其中翘楚,木舒甚至看到了身着藏剑衣饰的毒尸。残破的金衣上还染着血迹,青灰色的皮肤,发白的瞳孔,形容可怖,畸形扭曲的身体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但是木舒看着心里难过。
她走到那具毒尸的身边坐下,靠着那比她高出两倍的毒尸的小腿,面对着满屋子的尸体,木舒却觉得内心安心了不少。
“他们大概以为我会吓哭吧?”木舒抬手轻轻拍了拍毒尸的小腿,用一种老气横秋的语气道,“虽然这里的确瘆得慌,但是其实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吧?就是不知晓少爷打算怎么应对尸毒,他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胡闹吧?”
说完似乎被自己的猜测逗乐了,有些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乌蒙贵和南诏王本来应该是想用这里的毒尸去对抗各门派精锐弟子的吧?想以我为诱饵将他们从地道里引过来?难道你们其实并不能离开池子?还是说需要什么媒介?”
木舒自言自语的问话,死去多时的尸人自然无法回答,整个地下宫殿中只剩下她绵柔的话语和池子里咕嘟咕嘟的冒泡声,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木舒想以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恐惧与不自在,便干脆将身边的毒尸当做藏剑弟子,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正当木舒自娱自乐嗨得差一点点就要爬上藏剑毒尸的肩膀上的时候,她忽而听见了一道古怪的乐声远远传来。那音乐似笛非笛,似箫非箫,倒是有些像木舒在桃花岛上听到的乐曲。只是那时欧阳锋与黄药师斗曲比拼内力,她听得气血翻涌幻象丛生,大哥才出手打断了两人的比试。因着精神头不好,之后竟也没注意到欧阳锋用的乐器是什么,只知晓黄药师吹的是箫。
木舒胡思乱想着,站起身正想看看那古怪的音乐究竟从何而来,然而萦绕着乐曲的耳畔却忽而听见一丝不和谐的声响,像是老朽的木门被推开时刺耳的吱呀声。木舒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耳朵,然而手轻轻一推,竟感觉到身边的毒尸轻轻挪了挪腿。
木舒:“……”夭寿啦qvq。
木舒缓缓收回了手,慢慢地后退了几步,一抬头便对上了毒尸那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那毒尸的眼睛好似浑浊的玻璃珠子,还泛着些许的光亮,此时微微侧首朝她看来,没有任何表情的容颜上却无端生出了几分不解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