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赖家,史菲儿也想好好动动的。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这赖家的在贾府年庚日久,哥俩当着贾府的家,必然很有根基,其中关系也会盘根错节。若是要动,必然就是大动作,必须要做到三个手指捏螺丝十拿九稳的地步才行。目前轻易动不得,只得再忍忍吧。
看完人家反观自身,史菲儿不由叹了口气,自己这两个便宜儿子读书不精,做官不灵,庶务不通,杂事不懂。一个就好古玩扇面赏乐,另一个假正经自命清流。这两块料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指望其能振兴贾府,史菲儿只能在心里呵呵。两个媳妇呢,一个是聪明,但现在指望不上;另一个只顾自个,自己也不敢指望。女儿已嫁,难得见面。这孙子辈除了两个命不长的出世了,余下的还均为出生。满共就这三瓜俩枣,史菲儿在心里面好一阵盘算。就只剩叹气了。
史菲儿将茶盅放下,长叹了口气,管了这一大家子,也真不是什么好差事。说是做了这一大家子的老祖宗,其实只是面上看着风光,内心的操劳谁又能知道呢。现如今,头绪纷杂也就只能稳下心思慢慢来了。
史菲儿定了定神重新拿起账本细细查看,越看就越觉得头疼。荣国府这等人家,记账居然只是简单的流水帐册,进出均在同一本里,不过是记完一本,再来一本罢了。账册按各屋各院各处独立成册,或者遇到大事,再单独起册。反正到年底时将盈余总数一报,便销了这一年的账。史菲儿捧着帐册冷笑,这样记账也太好从中做点手脚了。如此一来也怨不得赖大家能建花园,随便添几笔,什么不都有了。看来若要想看这贾府的家底,还是要先从这账目上好好琢磨琢磨了。
查账说是容易,可真查起来想要查出问题却不简单。说白了人家能写在这儿,就自然是不怕查的。况且若是自己大张旗鼓地查上一番,万一没找出大的问题,下次就更不会查出来什么了,这样打草惊蛇了自是不好。而自己现在看账本杂项繁多,又没个分类,钱物又都记在一处,况且还都是竖排大写数字,自己光是大脑内转换这些就够累的,何况看账还要同时计算,自己本来就不会用这边高级计算器——算盘,若是单单几项加加减减心算便也对付了,项目一多就无法应对了。
史菲儿琢磨良久心生一计,瞅了眼日常负责打理自己日常吃穿用度大丫鬟白鹭。这丫头做事细致伶俐,略通文字,贾母房内的物件进出她也管着记录一二。况且这白鹭的祖母是贾母的陪嫁丫鬟,一家子很得贾母的信任。若是这事教与她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想至此,史菲儿冲冲正在窗下给自己绣勒额的白鹭招了招手道:“白鹭。”
白鹭听老太太叫自己,忙起了身,毕恭毕敬问道:“老太太是乏了吧,我去给您上茶去。”
史菲儿点点头,“这大太太有孕,二太太又抱病,我这一老婆子看半天账本看得我眼也花了,头也痛了。”
白鹭一听连忙说道:“老太太快歇歇吧。这账册莫说是您,就是我瞧上一会子那密密麻麻的字也晕呢。老太太我给您倒一碗蒙顶甘露,先润润嗓。”
“不忙,”史菲儿止住白鹭,“这些日子事多,我这屋里人也少了,牌局都凑不起了。今个我忽然想到了个新玩法,不如我们先演练演练,等人齐了,我们来个大杀四方。”
白鹭见贾母如此开口,哪里敢扫了贾母的兴致,连忙应了。
史菲儿见白鹭应了接着道:“我这游戏倒也简单,不过是念数对符罢了。我给你画十个符号,你先记下,一会儿我说数字加减,你将结果给我用符号画出来。对了赏错了可要罚。”
“老太太你可别拿我开心了,“白鹭一听要罚连忙讨饶求情,“我粗粗笨笨的,哪里擅长这个。”
“游戏而已,就为一乐。”史菲儿笑笑,说罢提起笔,在宣纸上写上从一到拾十个大写汉字,在下面又分别对应写上各自的阿拉伯数字。递给白鹭,“这便是那符号了,你且先记记看。”
白鹭将纸接过,瞅了瞅那些有些奇怪的符号,觉得倒是有些意思,看了不多时便向贾母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记好。史菲儿见其已经记住,又交代几句,便随口出了几道简单算数题,开始白鹭还稍有些迟疑,但越往后速度越快。写的也比之前好看多了。就连白鹭自己也说道:“老太特,用符号代汉字写起来快多了呢。”
史菲儿见其基本掌握了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说着将自己手边的账簿递与白鹭,“此番教待与你一件事,你且将这本账簿中这三个月的花销用度,进出数目均用这些符号再抄一遍给我。”
见白鹭不解,史菲儿又提笔做了个式样,并将规矩格式一一又作了说明,并让白鹭按例抄写了几项,见其完全理解了,便又说:“你今日之后就暂且将手中别的事先撂一撂,将此事先做完。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新想的游戏乐子。今日你游戏玩得不错,这盘燕窝云丝糕就算是赏你的。等你做完,另有赏。”
白鹭开开心心谢了恩,自己跟随贾母已久,加之本身就聪明伶俐,便知此事定是件要紧的事,虽然不解其中深意,但因感贾母之信任,便更是将此事牢记心间。夜以继日抄写腾挪了十天有余才将这本账册按照贾母的要求誊写完毕。刚一做完白鹭便兴冲冲地来给贾母回禀。
史菲儿将账册翻了翻,点点头,“做得不错,取我那首饰匣子里选两件首饰,就当是我给你日后添妆了。”白鹭一听自然欢喜,高高兴兴谢了恩自取领赏。
史菲儿此番在捧着账册细看,看得是触目惊心。
第二十一回
暂且不说这史菲儿捧着新账册看得是如何心惊肉跳。单说这王夫人被罢了权一月有余,怎样也都坐不住了。恰逢这天气转凉,时令已入了秋。金陵薛家又送来了今年新贡的菊花供府内赏玩。史菲儿心里感慨这家大了事就多,古人规矩多也就算了,就连这花卉绿植也是每季甚至每月都有讲究,还要一年四季不停往府里送应时应景的花卉。这菊花因是薛家送的,王夫人脸上自是喜了几分,急急忙忙选出最好的献于贾母跟前以示孝敬。
史菲儿自然没有贾母对花的喜爱,但毕竟人送来了,也不能退回去不是,只得收了摆着。原先史菲儿没看账册,倒也不觉得怎样,此番将账册看过,史菲儿再看这些花,眼里哪里还是花儿,明明盆里栽的就是一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经常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王夫人见状以为贾母甚是喜欢更觉得自己又有了脸面,便时常来贾母处走动走动。史菲儿也无所谓,反正王夫人是怎样的人,自己是一清二楚,若她以为自己被几盆花就收买了,也太好笑了。况且自己不发话,那袁太医不是还要继续给咱府上的二太太好好诊治诊治呗。
王夫人常于贾母前走动,所求无它,只因之前她赌气称病,将管家之事辞了,原想着过不了几日这贾母定会好言挽回。毕竟上了岁数的人成天对着账本管事,即劳神又繁琐,甚是无趣。王夫人知道这贾母平日里最烦这些俗事琐碎,况且她也不直接掌家多年,原先大太太管家时也只是年末略略看看问问便罢了,自己让其这么劳神一阵子,必然过不了多久就会找个由头让自己重新管家。谁曾想,这次可真真是打错算盘了。
自己称病过了几日,见贾母还未让自己重新掌权。王夫人便坐不住了,私下叫人打探打探,竟发现此番贾母非但没觉得琐碎无聊,反而对此事颇为上心。王夫人自己安慰自己,不过是贾母久不掌事,新鲜几日罢了。又过了两日,见贾母依然兢兢业业,心中便有些不安。苦苦又熬了几天,王夫人称病已好,急急来贾母面前点卯,欲重捡回差事。贾母非但没接自己话茬,反而说自己平日辛苦太过操劳,病倒了就理应好好养病,家中之事莫要挂念,还特地请了太医来复诊。只是那太医又偏偏说自己操劳太多,积劳成疾,还应调养些时日否则影响子嗣之类的话。王夫人听了此话,心里更急又怕,算算日子,这大太太也快要生了,此番生完,按照如今发展,过不了多久贾母必然让这张夫人重新掌家。到时大房一家居于正堂,张夫人又管着家,谁还会将一个二房太太放在眼里。此时王夫人方才有些懊恼自己当初做事太过鲁莽了,原本是自己傍身的利器,却让自己就这样轻松的扔掉了,真不应该。于是王夫人只好每日殷勤,望贾母念起昔日自己的好来,让自己重新掌家。
可惜,王氏的心思史菲儿早已知晓,本来还犯愁如何让二太太心甘情愿交出管家权,此番那人自己这么一搞,自己可是乐得顺水推舟。不过说到底也还是要感谢这王夫人此番装病,否则自己哪能知道这贾府现在的经济情况呢。
虽说这贾府家大业大,但花销挑费更是厉害。想想也是,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里不要花钱呢?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是挑费。更何况还有一群中饱私囊瞒上欺下的吸血鬼奴才们。她给白鹭誊抄的账册也仅仅只是自己房里三个月的花销用度,不过此番不再是记流水账,而是采用了现在的复式记账中的收付记账法。这收付记账讲究是:有收必有付,收付必相等。可白鹭交回来的账册却不是平的,倒不是白鹭粗心,而是有些账目从根上就是有问题的。做流水账看不出,做复式记账就很明显了。而且复式记账最大好处就是能体现这资金来龙去脉,这样一看,这贾府的钱去了哪里倒是清清楚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