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不知道,这竹屋相对僻静,自从来到这里,倪溪就没有与外人过多接触,过着每天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对于附近的人员结构完全不了解。
粗衣大汉听了表示理解,他扬起头十分骄傲的介绍道:“当然是东溪村的晁保正了,保正与教授情同兄弟,为人仗义,重情重义……”
原来粗衣大汉口中的保正是晁保正啊,虽然没见过,但那日王婆带自己来东溪村时候见到的那所大庄子就是他的,倪溪心里有了点数。
眼看这大汉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不得不打断他,“大哥,你可否帮奴把教授扶进家中?”
粗衣大汉这才想起来正事,不好意思的咧了下嘴,“小娘子气力不足,还是我来吧。”
倪溪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还没这粗衣大汉一条胳膊粗,好像确实符合“气力不足”这个形象,便任粗衣大汉一人搀扶着吴用了。
不过吴用酒品挺好的,喝醉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安静,一声不吭的任由大汉扶着,俊秀的眉眼微微半眯,只是离得近了倪溪立马闻出来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
倪溪皱了皱秀气的眉,忙拿出帕子捂住鼻子,这酒气也太熏人了,也不知这秀才是喝了多少酒。
把吴用安置在床榻上,倪溪谢过大汉,粗衣大汉便径直离去。
倪溪从灶间端了个木盆打了点凉水,用毛巾浸湿,然后再微微拧干敷在吴用的额头上。
头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哪怕倪溪见惯了现代的各色美男,也不得不赞叹吴用一句好生俊俏的郎君。
他本来就长的十分俊朗了,鼻梁高挺,眉飞入鬓,如那朗月清风般风姿卓越。此刻俊容微醺,往常那双深沉的眼眸此刻显得迷离缥缈,额头有一缕发丝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沉稳冷静的气质,反倒多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禁欲气息。
男□□人啊。
“水……”吴用喃喃出声,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
倪溪听了,忙跑去正厅倒了一盏茶水递到吴用跟前,奈何吴用是躺着的,一喂水就从那薄唇里溢了出来。
没办法,倪溪只得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单薄的肩上,拦腰抱住吴用,咬着银牙将吴用搀扶起来半倚靠在榻上。
时值盛夏,彼此衣衫都穿的单薄,倪溪又只穿了一件鹅黄色单衣,身体相贴之下,透过吴用薄薄的衣衫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内里强健的肌肉,带着温热的男子气息,让倪溪不禁醺红了俏脸。
先前不怎么觉得,此时吴用俊秀的脸上神情恍惚,双眼迷离,怕是醉的狠了,拿着杯盏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杯盏左摇右晃,里面的茶水溢出一大半来。
倪溪只得俯下身子贴近吴用,洁白晧腕接过他手里那盏茶,动作轻柔的往吴用嘴里喂去。
吴用下意识的抿了一口,突然驻了嘴,用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倪溪,眸光悠远长绵。
一缕发丝下落垂在他的额侧,青纱床幔的阴影掩盖住他半张脸,这个男人却依然俊秀清隽的动人心魄。
倪溪的心,在这刹那突然的加快跳动了下。
就在倪溪以为吴用突然清醒的时候,他却开口道:“烫……”
声音低低的,带着酒后的沙哑靡荡,尾音颤颤,懒散而诱人。
倪溪不自觉后退一步,玉手轻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颗心好似不是自己的了,跳的飞快。
她偷偷拿眼去瞧吴用,生怕他发现自己刚才的不对劲,这一眼过去,却哭笑不得。
这秀才哪是清醒了,分明还在醉着,那双眼看似清冷有神,可仔细看去,目光滞滞,眼眸仿佛没有焦距般迷离的睁着,哪是在看任顾,只怕连魂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若不是细看,连自己都被骗了去。
“烫……”
见倪溪没反应,吴用的眉眼微微下垂,似失落似抱怨。
他说茶水烫,可刚才倒得时候她明明试过温度的啊,怎么会还烫呢。
倪溪半信半疑的端起茶水,轻轻缀饮了一小口后,对着吴用说道:“不烫啊。”这水温刚刚好。
吴用喝醉后却仿佛变了个人似得,依然那般定定看着倪溪,眼眸沉沉,语气固执且不容置疑。
“烫!”
“好好好,”真是她的冤家啊,倪溪无奈,檀口对着杯盏里的茶水微微吹了口气,才又将它递至吴用身前。
“现在不烫了,快些喝吧。”
吴用这才勉强答应,皱着眉头喝入口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看的倪溪撇了撇嘴,趁着他酒醉,伸出纤指戳了戳吴用的脸颊,待成功的在上面看到一块红色痕迹才肯罢手。
这厮太过可恶,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初见面就拿言语讽刺自己不说,平日不醉酒倒还好,算得上温文尔雅知书识礼,可这喝醉了,又本性暴露出来了。自己忙前忙后把水喂到这厮嘴边,居然还嫌弃。
等水喝完后,倪溪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吴用搀着躺好,尔后把毛巾换了道水拧干,再次敷在吴用的额头上,才完全松懈下来。
倪溪替他掖了掖被角,正准备转身去别处忙活时,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以为吴用想吩咐他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于是她把耳朵凑近去听,耳廓对着吴用的唇,带着酥酥麻麻的气息。
声音微弱,细小,只听他呢喃自语:“安得长翮大翼如云生我身,乘风振奋出六合……”
倪溪还没听明白意思,就见他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
“待到来年……我花,我花开后百花,杀……”
倪溪听后,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颤,很快,面色又恢复了平静之色,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看了一眼已经沉沉入睡的吴用,她重重叹了口气。
第6章 有女名婆惜
吴用醒来,已经是傍晚了,他从榻上起身,那种醉酒后头疼欲裂的感觉让他微微蹙眉。
原本今日下了村学后他是准备回去的,晁盖却派人叫自己去庄子上吃酒,同坐的还有郓城县的押司宋江。
三人本就相识已久,因这段时间来宋江县衙公事繁忙,难得此刻三人聚一下,他便没控制住吃多了酒。
吴用依稀记得他喝醉后,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为他忙前忙后,照顾着他,她身上那股淡雅的幽香气息,似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至于具体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脚步声极浅,极淡。
傍晚,残阳似血,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一缕凉意,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美人体态风流,花容月貌,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纤纤玉手不时飞扬,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在这光芒中,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