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溪听了抬起头,盈盈目光看向正中央的那人,只见那人身穿青绿色大圆领官服,头戴平翅乌纱帽,相貌格外清秀,眉眼间透露出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斯文,看起来文质彬彬。
那人看着自己,眼神透露出几分激动来。
怎么看这知县的神情似乎认识自己的样子?
倪溪莫名的对这人也有种熟悉感,内心还有点悸动。看来她是认识的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再说时文彬坐在公堂上,见到那下跪的窈窕身影只觉得十分眼熟,再待她开口说道姓阎名婆惜时,心里便十分肯定了。
两年前在东京任官的时候,他与阎婆惜相识,那时官场苦闷,无人倾诉,阎婆惜便是他的解语花,善解人意又会说些开心的话,两人虽然没有亲密的身体接触,可也好过一段时间。
本想把阎婆惜纳为外室,只是后来,他得罪了蔡京被贬,事发突然走的又匆忙,两人便这样断了联系。
没想到时隔两年在这里还能遇到,这不是冥冥之中他与阎婆惜的缘分还是什么。
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没认出自己来,再加上现在公堂之上,也不好与她贸然相认。
时文彬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柔声问道:“阎氏你有何冤情,说来与本官听听,也好为你做主。”
从未见过知县老爷这样,雷横惊慌的低下头,万分懊悔先前在庭院里说的那番话。至于那个书吏,到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倪溪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倪溪虽然听出了不对劲,没多想,把事情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奴的阿爹因养家糊口在街坊口做点小买卖,那郑屠向奴的阿爹索要地摊费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阿爹气不过与他争辩了两句,谁知那郑屠居然就一脚踹了过去,打伤了奴的阿爹,更是轻薄于奴,还扬言要断了奴父女两的活路……”
说着说着,她两眼含泪,凄楚至极:“有道是百善孝为先,奴的阿爹辛苦养育奴十八载,而今阿爹被恶人欺辱,奴如何看得过去,纵使身死,奴也要为阿爹讨回一个公道!”
时文彬见倪溪这般可怜模样,内心十分怜惜,既心疼于她的遭遇又愤怒郑屠的行为。
“原来如此,可怜阎氏了。”
他愤而起身,“郓城县居然有如此恶霸,来人,把那郑屠抓来打三十棍棒再押入大牢!”
指令一下,便转身入后堂去了。
雷横有心为郑屠开脱,正想说几句好话却见时文彬看倪溪的眼神是满满的怜惜之情,这下明白过来,原来这知县老爷是看上这妇人了。
他便带上三四个衙役领命出去,那个书吏和其他的衙役一起出去。
徒留倪溪一个人在公堂之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个婢女从后堂穿上来,对着倪溪行了个礼后说道:“小娘子,知县老爷有请。”
第11章 有女名婆惜
这知县叫自己去后堂干嘛?
心里这样想着,倪溪也就直接问了出来,那婢女却再三缄默,只说是知县老爷的命令,她也不知道。
倪溪没法,跟在婢女身后,穿过一道屏风,又走了几步就到了后堂。
只见那知县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便服坐在那儿,去掉那身难看的官袍,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眉清目秀,清逸绝伦。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倪溪看到的第二个好看的男人,虽然五官比不上吴用的英俊深邃,可他的眼眸明亮,举止间斯文有礼,别有一番风采。
这人的斯文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像那吴用,看似斯文说起话来却拐弯抹角连骂人不带脏字的。
奇怪,最近怎么老是想起那秀才?倪溪一惊,连忙把吴用的身影甩出脑海。
她先一步上前拜道:“奴见过知县老爷,不知知县老爷唤奴前来有何事?”
时文彬蓦然见到故人,心绪难平。先前是公堂还得隐忍着,现在四处无人,却是不必了。
他连忙搀扶起倪溪娇软的身子,微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婆惜,可算是见到你了。”
这知县不是清官吗?怎么像个登徒子似得。
倪溪看着自己被时文彬突然拉住的双手,极为别扭,“奴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还请大人自重。”
她看着这人极为眼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文彬不好意思的松开了那双雪白的素手,笑道:“好啦,我知道当年在东京不应该不辞而别,婆惜你莫要再生气了。”
一边说一边将倪溪迎到茶桌前,又禽亲手替她斟了一杯清茶,温柔的递到倪溪面前。
“如今你我再次相遇,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还望珍惜才是。”
倪溪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还是记不太清,却也听出个大概来。
东京,旧识,不辞而别……倪溪用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还真想出一个人来。
那时阎婆惜正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
在行院里混迹还没多长时间,恰巧遇见一个官员,那官员是个读书人,文采飞扬,谈吐风趣,两人相识后阎婆惜的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心期盼着两人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可后来,那官员突然不辞而别,再也没有了踪迹,阎婆惜这颗少女情怀,也彻底的破碎……
将那名官员的模样与眼前这知县对照,身影重叠在一起,倪溪恍然发现,这知县竟是当初那名官员。
这些记忆太过深刻,反而被原主深深埋在心底,以至于倪溪第一眼看见时文彬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仅仅觉得眼熟。
明白了这人身份,倪溪反倒不再忐忑,淡定了下来。
她没有去喝那杯茶汤,而是神色微冷的说道:“当面之事,是你不辞而别在先,如今纵使在相见,也不过是世事境迁,既然情已断,老爷还是忘掉吧。”
这话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时文彬一惊,他原本以为多说几句软话儿阎婆惜就能够原谅自己,岂知这妇人竟如此绝情。
他皱紧眉头问道:“婆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倪溪眉眼低垂,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那声浅浅淡淡的回答:“奴自然晓得。”
时文彬不解,为何不过几年未见,怎的阎婆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强硬冷淡。
“当年你我情意绵绵,如今难道你就不想再续前缘吗?”他不死心的问道。
只见倪溪抬起她那双水汪汪晃人心扉的眼儿,似笑非笑的问道:“老爷可曾娶妻?”
时文彬颔首,他如今已经二十有八,别说娶妻,孩子都有两个了。
不过他又补充道:“我那妻子贤惠持家,做事得体,不是容不得人的那种妒妇,你大可以放心。”
听面前这个男人的意思,似乎是想纳了她做外室?
不管原主愿不愿意,她倪溪是不愿意的。
倪溪嫣然一笑,灿若春华,轻轻柔柔的回道:“只可惜,奴偏偏是老爷口中那种眼里只有丈夫容不下任何女人的妒妇哩。”
“老爷既已娶妻生子,又何必想要来招惹奴?”
话已至此,如果时文彬还不明白倪溪的意思就是傻子了,可依旧心有不甘。
他直视倪溪的眼眸,难得的固执说道:“婆惜,我会对你好的。”
倪溪在心中一声轻叹,柔柔说道:“奴这辈子,只希望官人眼里只有奴一个女人,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时文彬身体一颤,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容。他是不可能休了结发妻子的,此时纵有千般的不舍,终是化为了放手。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吧。”
他想开了?
倪溪莹润的目光落在时文彬脸上,此刻的笑容格外的真诚,“多谢老爷。”
时文彬摇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放心,那郑屠本就是欺男霸女之人,我定不会轻易饶了他。望以后你我各自珍重!”
倪溪再次深深一福,一切尽在不言中。
解决了郑屠,还有原主的旧情人,倪溪得心也变得轻松起来。
只是阎公被郑屠提踢的那一脚极重,直踹心窝,回到家后就卧病在床休养,下不得地。
倪溪无法,只能向吴用那边告了个假在家中和阎婆一起悉心照料阎公。
等过了两天阎公稍微好了些后,倪溪才去吴用那处继续做工。
谁知傍晚倪溪正准备回去时,吴用却是叫住了她。
“娘子且留步。”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
第12章 有女名婆惜
倪溪停驻了脚步,疑惑问道:“不知教授有何事?”
吴用从后面大步走过来,清亮的眼眸望向她,只听他说道:“娘子家中之事小生已听说,事已至此,还望娘子莫要太过忧心才是。”
仔细看,可以看出他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担忧,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软了一些。
这秀才是在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