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善渊才不会说是看到了楚留香微微泛红的耳根,这是一大奇景,她说出来的话,估计就真得不了好了。“没什么。我就是在数睫毛,数得挺开心。”
“我的?”楚留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借口。
“你的。”云善渊真报出了具体数字,“左眼上眼睑才数到八十九,你就站起来了。”
“那你可以继续下去,只要别一边喝粥一边笑就行。”楚留香也笑了,这是他见到云善渊伤重后露出的第一个轻松的笑容。楚留香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云善渊唇边,“慢点,试试烫不烫。”
云善渊先尝了一小口,然后就一勺吞了。“不烫了。我可以吃得快一点。”
楚留香的手艺比之无花差了几个档次,可这会要是无花在她面前,她还真没任何喝粥的心思,估计是想把无花先给弄晕了再说。
一碗粥下肚,云善渊感觉更好了一些。她没打算吃了就躺下来,便问起了麻衣教的情况。“楚兄可曾听闻过麻衣教?”
楚留香疑惑地摇头,“从未听过。怎么,它与毕道凡有关?”
云善渊的江湖掌故多半来自毕道凡与姬冰雁,他们说的全是真实的内.情。特别是毕道凡被称作为震三界,他走过了太多的地方,所知所查绝非一般江湖人能比。可是在他死前说出的麻衣教,却是从前从未提过的门派。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保留,这些被保留的部分多半都是绝秘。
“毕叔想让我送一人去麻衣教,找一个叫做霍天的人。可是,他没来得及告诉我要去哪里找麻衣教。”
“我捎一封信去太湖问问红.袖。”楚留香行走江湖十多年,他闻所未闻的门派若不是小门小派,那就必然是神秘莫测的地方。“如果红.袖都没听说过,你可有什么头绪?”
想要从毕道凡身上找到线索的可能性很小。
那夜,她走过了毕家山庄的每一寸土地,并没找到可以藏秘密的地方。在以前的聊天中,毕道凡曾也表示过,真的秘密装在哪里都不安全,只有在心里才最安全。谁都说不得,说与一人听,说的人与听的人都要承担风险。所以有些秘密不必被留于纸上,而是要带入土里。
“可以回毕家再查找一次,但我估计找到线索的希望不大。”
云善渊说着就想起了一个人,若说江湖中的秘密谁知道的最多,那就是原随云了。
原随云与金灵芝交好,极大原因是借助了万福万寿园在江湖上的人脉,眼下他们可以选择去万福万寿园拜访金太夫人请教这个问题。
只是如此一来,追杀她的黑衣人会否因此再盯上她?毕竟在那个黑衣人的眼中,她应该是必死无疑。而说实在的,云善渊不太相信万福万寿园那个地方。金太夫人人脉颇广,谁都想通过她找到点什么,也算是一个有心人眼中的是非之地。
“我想去一次荆州。”云善渊决定去碰碰运气,她想要回十多年前他们四人避难的那个树林山洞看一眼。虽然没在坠崖时遇到秘籍神功、灵丹妙药、高人前辈,但当年的那个山洞里说不定会有什么。
原随云死了,蝙蝠岛毁去,如果他还留下了什么,云善渊觉得除了放在无争山庄之外,只会在当年的那个山洞中。
云善渊不会忘记,那日在蝙蝠岛上,她拿出那张银票时原随云的心情波动,而他竟是没有当场就震碎了那张银票。有些事,她无法感同身受,她也永远不能认同对方的作为,可她知道,那一年那几日,是原随云唯一做过原晓的几日。
说不定,原晓会留下什么。尽管这像是一个荒谬的猜测。
楚留香当然知道在荆州发生过什么,有的人死了,但他却像是并非完全死去那样,有一缕亡魂还会影响人间事。
“荆州与苦无县是在一条路上,反正也是顺路。关于毕家人的身后事,我想去信给姬兄,请他来帮忙料理。”
如今云善渊并不方便出面,那幕后之人认为她已经死了,暂时就让对方这样认为才最稳妥。而毕家人满门被灭,毕道凡的朋友虽多,可是楚留香想不出谁比姬冰雁更加靠谱。他在这世上若说最好的朋友,还有一位胡铁花,只是胡铁花并不擅长处理此事。
楚留香知道他应该也被盯上了,而且前往苦无县的事情更加重要,如今他是绝不放心让云善渊一人独自前往。
云善渊微微叹气,“大哥并不想再入江湖险地,这信一去,怕是要扰了他的清静。”
若非事情紧急,楚留香也不想让姬冰雁再涉江湖之事,可是几百口的灭门之事,请旁人帮忙,不管是谁,他都不能真的放心。
“姬冰雁不是那个姬冰雁了,但姬冰雁也还是那个姬冰雁。”
云善渊听楚留香这句话,正与姬冰雁所言一模一样,看来这两位老友之间互相了解得很。接下来她也就是在山洞中静心养伤,然后能早一日出发去做该做的事。
两人几日后到了苦无县,总算是有了一个好消息,毕空还活着。而且之前也没有奇怪的人找到苦无县,那里都是平民百姓并没有江湖人。
毕空跟着一户农家夫妇生活,每年毕家都会出一笔钱当做作为抚养费。而这对农家夫妇只认了两个字就同意云善渊带走了毕空,正是霍天两字,这是他们与毕家的暗中约定的口号,有天来人报出了霍天两字就能带走毕空。
这算不得什么高深的口号,云善渊觉得若非到了最后一步,毕道凡是不会将此告之他人。
毕空是个挺傻白甜的四岁小男孩,他见到了云善渊与楚留香并未多追问毕家事。
云善渊旁敲侧击地问了毕空对毕家是否有印象,毕空说是记得父亲与大伯,大伯告诉过他,也许某天会让人接他到一个新的地方生活,那时只要跟着那人去就行了。眼下,毕空就很甜地不认为云善渊是坏人,愿意跟她离开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带着毕空这个小孩怎么才能稳妥地先去荆州,再找麻衣教的所在地?
“我想毕空就是最好的遮掩,谁会怀疑一家三口的出行。”
楚留香为三人准备了粗布衣服,又是准备了一辆改良过的马车,只要稍稍修饰一下容貌,他们当即就能简装出发。其实,牛车会更贴近生活一些,可是他们毕竟是在赶路。
云善渊对这种普通百姓一家三口的扮演模式完全没有经验,她看着几乎是一秒入戏的楚留香,再度刷新了对香帅的认知。他头上已经扎好了灰色的头巾,面容也做了修饰变得泯然于众,除去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真是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楚兄,你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小愈,你这称呼该改一改了。”楚留香已经把云善渊的称呼给定下来,尽管他觉得若是叫娘子会更亲近些,但他怕这样一叫,云善渊这一路上翻着花样报复他,所以还是折中了一下。“你看啊,愈还是玉,旁人也听不出区别,云玉,还是挺普通的名字。”
云善渊对此没有意见,既是伪装总要装得像一些,在这一个月里她也不想再次与那一波杀手对上。只是楚留香希望她怎么叫?“我一般还是挺尊重他人意愿的,你希望我怎么称呼?”
楚留香状似好好思考了一番,“我想你是叫不像夫君这种词来,叫一声楚大哥,没占你便宜吧?”
“还真是没有呢。楚、大、哥。”云善渊说着对楚留香露出了一个非常和善的笑容,楚留香看得有些背脊发麻。他以为云善渊要做什么,可她只是进入了马车里,对毕空说起了一路上要注意些什么,最关键是要听话这一条。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开始驾车,他也希望毕空能听话,谁让他也是完全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这一点上,他与云善渊都是十成十的生手,而照顾孩子这一点从来就没被他划入过生活常识中。
好在毕空确实是个听话的孩子,让他往东就不往西,叫他撵狗就不打鸡。
当然了,云善渊也没那个心思去让毕空撵狗打鸡,她主要是在马车内打坐以内力养伤,还有就是替换楚留香驾车。他们并不是在郊游,而是在赶路,尽早查清麻衣教所在,尽早找到霍天问询清楚他所知的一切。
荆州城与十年前相比似乎并无太大的变化。
云善渊又重返了当年逃难的那片树林山洞中,这个山洞的位置有些隐秘,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会来到此处。然而,她真的在洞中挖到了一个方盒子,一个需要开启数字机关的盒子。她没有犹豫直接拨动了机关数,那是一串大明律刑法的条例数字,是她与原随云都会牢记的数字。
机关盒当下就被打开了,里面是一封信与一本手记。
‘云兄,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想来我已经死了。死前,我们一定没能好好聊聊天,更是刀剑相向了。对此我也不说遗憾,但总要做些什么。
我想只有你会回来看一眼。宋甜儿不涉江湖,李大郎不会回头。那我们两人遇到了,该聊些什么呢?
是说成亲生子了?那是我从未想过的生活。或者说交了哪些新朋友?那亦是我无法谈起的话题。思前想后,我把能聊的都写在了那本册子上,我们还是聊些别人都不知道的江湖辛秘。原晓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