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不分寒暑春秋,云善渊在这小寒山中苦练武功,未有一日中断。两年多前终是学有所成,是叶盈盈也未想过的高度。
云善渊在习剑中,在追寻她自己的剑意,不是冷如雪,也非暖如春,凌冽却又平和。百变阴阳玄机剑法在云善渊的剑下,有了一种不同的解读。
叶盈盈隐约觉得,这与师父玄机逸士创下此套剑法的初衷有了偏离,但她并未阻止云善渊去摸索她自己的武学之道。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一个人想要成为高手,一味地学习前人的武功终究是落了下成,即便学得再好,这人都失去了成为高手的心。叶盈盈收下云善渊做弟子时就很清楚,她的徒弟与她不同,云善渊做好了闯荡江湖的准备。
“你要离开,我总会舍不得。”叶盈盈说着心中就有些惆怅。
两年前云善渊剑有所成可以出师,但她认为自己的修为还不够稳定,想在山里再留几年,之后就是时候离开小寒山,去江湖试炼一番了。
许是因为学有所成的关系,云善渊身上一直背负的压抑紧迫感总算消散了很多。她还是一样勤奋习武,却没了那种每时每刻宛如生命最后一日的沉重。
这让叶盈盈终于放心了。
云善渊初时就说过,她完全忘记了过去,这个名字也是自己取的。叶盈盈猜测可能是这种失去过去的经历,让云善渊有了压抑的不安,而她不知怎么去开解一个年少老成的孩子,只能给予更多的关心去化解这种不安定。
两人相伴十年。在武学上,叶盈盈指点着云善渊;在生活上,云善渊照顾着叶盈盈,吃穿住行都涵盖在内。
从陌生到熟悉,两人都改变了不少,叶盈盈感谢云善渊让她不再孤寂,云善渊也找回了此时此身年轻人该有的意气风发。
明天云善渊就要离开,叶盈盈还真是有些睡不着。
云善渊也是不舍叶盈盈。
初见时,叶盈盈也不过是双十年华的女子,看上去却是多了三分忧愁,缺乏坚毅之气。这与云善渊心中所设想师父有点距离,但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师。
云善渊不会因此就心生偏见,也做好了准备,耐心地等叶盈盈愿意收她为徒。好在这一天没有来的太晚,她真心感激叶盈盈全心全意地传授她武学。
这份创自于玄机逸士的武学,带给她的不只是武功修为的提升,让她触摸到了高深武学的门槛,更是让她认识到了心境上的偏差。
两年前她学有所成,在武功可以出师时,猛然回首才发现上辈子身中剧毒的心理影响一直存在,让她压抑着迫使自己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来活。入世出世,她做得远远不够,固守本心过了火就是一念成执,失了洒脱。
为念而念,如何悟道?
云善渊想通后就豁然开朗了,她并非是一个为剑而剑的人,而她其实也没深入过着真的江湖,如今本该是‘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生死同,一诺千金重。’
当然,这也不是说让她把理智判断力全都扔掉,而是要体会当下,希望能有一日能感悟到来过、活过、爱过。
云善渊承认不舍叶盈盈,她们之间不只是师徒,更已如同家人。如非姬冰雁的一封信,她本打算等叶盈盈的禁足结束,一起去唐古拉山拜见师祖玄机逸士,但如今不得不调整计划先行离开。
两年前,云善渊学有所成,那时距离她与姬冰雁的十年之约只剩一年多,她出了小寒山去川北城打听雁字商号的消息,还真探听到了死公鸡的大名在西北一带无人不知,雁字商号在川北城竟是也有分号。
云善渊托商队给远在兰州的姬冰雁去了一封信,两人又联系上了。
姬冰雁在回信中并未多说他是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从一个清贫如洗的少年成为了一方巨贾,说的多半是西北风情,也邀请云善渊能去他那里做客。
云善渊也没有说她是受了多少伤痛,在无数刺骨严寒与酷暑难耐中才学成了武功,只说川北的风景秀美,也欢迎姬冰雁有空来这里走走。
不过信上虽是如此说,那时两人都没有出去走走的打算,也许是还不到时候。后来,两人也聊了一些江湖事,云善渊说起了她的拜师经历,自然也就提到了毕道凡与潮音和尚。
姬冰雁的最近一次回信就是关于潮音和尚。这十年来江湖上竟是没有再听说过潮音和尚的消息,可是谁想在半个月前,有人在杭州的青楼里见到了伏魔杖,那是潮音和尚的兵器。
云善渊想起当年毕道凡所言,他与潮音本是约好了在襄阳见面,可是潮音却是爽约了。其中恐怕有什么地方出了变故。
这也就是她提前出山的原因,潮音和尚是她的二师伯,虽然未曾见面,但于情于理,她都该去追查一番。
“师父也不必太想我,还有两年,我们就能在唐古拉山见了。”云善渊与叶盈盈一起走回了木屋,对她说到,“我这个徒弟是不会让您在师祖面前丢脸的。”
叶盈盈笑了起来,她有云善渊做徒弟确实不丢脸,单说在生活上就舒坦了不少。云善渊在习武的同时也没把自己活成苦行僧,在经营上也有一套本领,她没成为巨贾的计划,却也足够不愁吃穿了。
“我知你的处事与性格,虽是应该放心,但总会挂心。不过行走江湖,不管悲喜成败都是一番经历。我们师徒就两年后唐古拉山再见。”
第二日一早,云善渊与叶盈盈作别,带着那把叶盈盈传与她的青冥剑离开了小寒山,取道水路从嘉陵江入长江,一路向东而行前往杭州。
云善渊踏入杭州城时,已经是正统十五年的正月,与正史有所出入的是去年并未发生土木堡之变,漠北的瓦剌虽蠢蠢欲动却还未见异动。
她对正史只了解了大概,没有深入研究太多,上辈子也没时间让她去熟读二十四史。何况,这是一个她所知历史上不存在的世界,那也就不必因循守旧。
正月初八的杭州城已经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
听雪阁就在西湖边,虽然仍未过正月十五,此时人们理应一家团聚少有去青楼寻欢,但这里的生意比平日更好了。只因连日来的大雪,将杭州城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听雪阁并非一般的青楼,而是杭州城里最雅的青楼,楼如其名,它所处的位置能一览西湖雪景,在三楼的雅间里更能倚窗遥望断桥残雪。
降雪时节,往听雪阁走一遭,能赏的不只是美人,还有一年中难以留住的雪湖。
老板显然很会做生意,每逢寒雪飘落,就不再守着青楼多是晚上开门的老规矩,午后就会开放三楼的五个雅间,只有一间允许包场,还有四间却道为缘分而留,让来客能在雪中结缘。雅间为雪而留,就连美女都要为之退一步。
翻译一下,除了那个可以包场的雅间,其他的四个雅间不接受一人独占,其他来客可以一起拼桌,而且雅间里的美女只会与你弹弹琴,想要谈谈情,还需换个地方继续下去。
虽说是静待有缘人同聚赏雪,其实四个雅间能招待客人的数量也不一样,其中以暗香雅间最贵,因为它只招待两位客人。
“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昔日都未曾一见,今日方知听雪阁果然不负雅名。”
“那看来香帅是真的喜欢雪,若不是这雪景,恐怕忘了来此坐坐了。”
云善渊刚走到暗香雅间门口,就听到这两句对话。
第九章 (抓虫)
云善渊眨了眨眼睛, 看来店家的规矩也是要因人而异,说好了只弹琴不谈情呢?
随后, 雅间内的男子发出了一声悦耳的低笑。
云善渊没等他继续说什么, 轻扣了三声就推开了房门。她交了银子,总没过门不入的道理,何况潮音二师伯的伏魔杖传闻就是出现在此。
暗香雅间内点着暖炉, 有两扇望湖而开的窗,沿窗是一张红木方桌,其旁左后两侧摆放着两把椅子。
一只白瓷花瓶被放在西南角的黑檀木盆景凳上,其中插了三支红梅。屋内茶几上鎏金雕花香炉内,燃着梅花香, 升起了一缕缕轻烟。
窗户半开,让外面的寒风吹了进来, 梅花香若隐若现地飘在屋中, 再看那窗外的雪湖,更有一番诗意。
然而,这份诗意却都不及窗边的白衣男子。
云善渊见他剑眉星目、俊美无俦,更把风流倜傥四字诠释地淋漓尽致。若用精准的词汇去描绘未免失了感觉, 而江湖上传言的踏月留香才得一番真意。
若说十年前楚留香是初涉江湖,他的名字还未在江湖中流传开来, 十年后香帅一名已经是人尽皆知。姬冰雁偶在信中提到过楚留香, 他只用了六个个字‘冷静、聪明、风流’,不管什么难题都是难不住楚留香,可要留下他的人与心也是留不住。
只是, 云善渊没想到这间屋内的客人竟然是楚留香,在这里遇到他对自己的计划有了一丝妨碍,毕竟她是冲着屋内美人去的,就是那位那适才与楚留香说话的女子。然而不管如何,该说的该做的还是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