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听闻邪帝舍利在宝库之中,就知道此事无法善了。
多年之前,他曾与向雨田交手过数次,切身体会过邪帝舍利的力量。向雨田借以邪帝舍利修行道心种魔大法,以道入魔,在道心布下魔种,这种武学奇诡绝伦,可以夺取天地造化。邪帝舍利既然是历代邪帝的武功精元,可见它的能量奇诡,充斥着狠绝凶厉之气。
当下,石之轩吸收了邪帝舍利,很难说他是否会因此入魔。
“小愈,此事你不必插手。”花满楼只说了这一句,就引着石之轩向宝库之外而去。
花满楼早就知道云善渊对石之轩下不了杀手,非但如此,更是希望能够帮助石之轩放下心魔,可是那并不容易,他不只从向雨田处领教过魔门武学,与慕清流等人也都交过手,知道魔门的武功有多诡异。
也正因为云善渊下不了杀手,在她遇到了得到邪帝舍利石之轩后,这两人的相斗难说会是什么结果。而今他就在云善渊的身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何况向雨田也曾说过,如有一日,他遇到了被留下的邪帝舍利,不如就将此物从人间毁去,免得后患无穷。
他们曾经设想过,如果想要毁去邪帝舍利,若非完全吸收了它的力量,则需以天地的浩然之气化解历代邪帝所注入的狠绝凶厉之气。两气相遇,使得一切凶恶诡奇归于自然平和之中。
云善渊真有些想要扶额,这两人当她是空气一样,已经非常默契地向宝库之外而去,是怕在这里过招会直接将宝库给毁了吗?是否还要称赞一句想得周到?
当云善渊也追到密库外的时后,她只晚了几步,外面已经彻底的风云骤变,从晴空朗朗变为了一片灰暗。整个空间中充斥着两股不同的气,暴戾狠绝的真气从石之轩身上不断肆意而出,邪帝舍利的精.气在不死印法之下,仿佛能够永不断绝一般。
花满楼面对石之轩的杀心,可他并非要除去石之轩,而是要将石之轩身上的那股魔气消除,使得石之轩可以在再不为心魔所困,得以在某一瞬间抓住契机顿然而悟。
救心比杀人要难,所以此刻并非是花香暗起散逸在风中,却能直观地感受到自然之气变化中所掀起的一阵阵兴衰沉浮,使得戾气在到达顶峰之际骤然化作了尘埃,在零落成泥后却变作了天地滋生万物的生气,覆盖了一切死绝之相。
在两气相缠相冲的周而复始、更迭交替之间,两人谁也不会先停手,直到邪帝舍利的精元耗尽,或者石之轩能够顿悟而罢手。
云善渊看着空中两人衣袍的翻飞,她也置身在这方气息非常混乱的空间里,面对眼前一切的变化冲突。可能过去了几个时辰,也可能过去了更久,她终是不想再继续空等下去。观棋不语许是真君子,但谁也没问过她的意思是不是想要观棋,而非不参与到下棋里。
‘嗖——’的一声,一枚木质的象棋棋子射入了两气对冲之间。
这枚棋子自是在瞬间就化作了风尘,但如此一刹那足以让石之轩看清棋子的模样,它的正面为‘将’,而背面是他曾亲手刻下的‘石’字。
“石之轩,死者死,生者生,你何必一直在不死不生之间徊不出,过去的可以在顷刻间消散于尘,悲喜爱恨也是如此。既然你不愿意先放下,那么我就先放下。”
云善渊的声音直击到了石之轩的心底,他知道这并非一般的声音,而是如同天魔大法与不死印法的幻术一样,带着非同一般的力量击破了他心境的间隙处。
多年之后,人海茫茫,凭棋相认。
石壹曾经许下过这般诺言,但石壹没有能遵守诺言,石壹心中怎么可能不悔不恨。
石壹或是不得不死去,才能换以石之轩活着。
石之轩曾得花间派的武功而潇洒自若,石之轩曾习补天阁的武功而狠厉断情,石之轩又精研佛道奥义以成不死印法。
石之轩有过浅浅的喜欢却更有执着的野心,石之轩有过深深的爱恋但也抛却不了他的自傲。祝玉妍因他半生无乐,碧秀心因他命丧黄泉,他怎么可能不痛不悲。
诸多纠缠,纷纷扰扰,而今是该放下了,过去的爱恨纠葛,过去的荣辱相缠。
石之轩取出了珍藏的那枚棋子,他一直说石壹已经不在了,何尝不是割裂了自己与石壹之间的关联。今他不再需要留着这枚棋子,因为两者从来都是一个人,此方彼方,只有一心一人。
下一刻,石之轩平静地捏碎了这枚棋子,继而抛出了邪帝舍利。
花满楼微微浅笑,将一股延绵不断的天地之气注入邪帝舍利。
这时就看到舍利之中的两气吞噬着相融,在持续了相缠了很久之后,终是在空中爆裂开。邪帝舍利至此不复存在了。
杨公宝库外的山林之间,某种狂乱的气息消散了,只有一地的残叶枯枝能让人猜测刚才发生过什么。
石之轩静默地站了片刻,他本该有不少事情要说,但是现在什么都不必再问了,因为以武观心,云善渊并没有选错人。他最终问到,“青璇还在幽林小筑吗?”
巴蜀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是石壹与云游相遇之地,是石之轩与碧秀心的隐居之地,他也该回去了。
“石姑娘说她会在那里安居。”云善渊也没多提徐子陵的名字。
在洛阳的匆匆一遇,云善渊看出了石青璇与徐子陵之间有朦胧的一二分情愫,不过后辈的感情该由其自然发展,她不会多加干涉。
至于石之轩,他恐怕不会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岳父,但也不会罔顾石青璇的心意对徐子陵下狠手。如此说来,就让徐子陵自己去操心烦忧要怎么应对石之轩。
石之轩点了点头,他再次看向花满楼。
有些话其实旁人说了都是废话,两人感情如何终究是有本人把握,而他在感情上并不得圆满,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悲剧,而今又能多说什么。
“既然爱,就深爱。”石之轩没再多言就翩然离开了。
至于他们是不是会再见面,他对未来有什么样的期许,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如今,他终是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开始放下那些让他无法释怀的心痛交织。
云善渊望着石之轩远去的背影,也许将来的某日,他可能还会是意气风发的石壹,或是睥睨天下的石之轩,但那都是未知的以后了。
“我们走吧,去通知山下等待的人马,可以去宝库里取宝了。”
云善渊牵着花满楼的手向山下而去。既然处理了宝库一事,三日后就是花好月圆的中秋,他们已经定下了就在中秋成亲。“今晚顺路去周老板娘店里把喜服取了。”
花满楼闻言就想到了婚礼的安排。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他们没有延请宾客,也就是两人自己动手做一顿简单的晚膳,换上喜服,点起红烛,以天地为证,结为夫妻。
“我去年埋下了一坛桂花酒,如今刚好能开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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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圆月当空。
在金陵的一处小院内,飘散着桂花馥郁清幽的香味。
这股香味透过半开的窗户飘入了屋中,拂过了高照的龙凤红烛,让屋内更添了一股甜味。
云善渊穿着青色的昏服坐在床沿,她看着花满楼身着一袭红衣,在昏黄的烛火之下,他拿起了酒壶向两个白玉酒盅里倒了两杯酒,就侧过身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等喝过这杯合卺酒,也就走完了婚礼的最后一步。
云善渊拿着酒盅,白玉杯中是浅黄的桂花酒,还能看到酒中飘着些许桂花。她想到了第一次去百花楼,那夜与花满楼同饮的也是他亲自酿的桂花酒,桂花酒不同与其他酒会有的辛辣,它是别样的甜绵醇厚,也似他们一路走来的感情。
“七童,对我来说,爱上你是一件不能更幸福的事情。既是心之所向,不论前路如何变化,我都无惧无悔,只要你一人足矣。”
“好,不管余生有多漫长,直至魂灭道陨,我心一如今日,不移不变。”
花满楼凝视着云善渊,他不知自己眼中有多么柔情似水,此刻他满心只有一人的存在。
今夜的婚礼对他们而言都等得有些久了,没能再有高堂的祝福,没能再有挚友相伴的见证,只有他们两人,不过两人在一起就已经如同拥有了全世界。他的心可以容下天地,但也只能住下一个人,愿意一同相伴去远方。
两人轻轻碰杯,手擘相交,饮尽了杯中的桂花酒。
“你知道吗?关于桂花酿有一则传闻,如果把它涂在爱人的胸口,那么两人就能在轮回之中相守三生三世,永不相离。”
花满楼看着云善渊,他已经明白一旦破碎虚空,他们几乎不会再入轮回,修行者本就是与天相争,死亡则是魂飞魄散,才会说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不归路。
云善渊笑着缓缓点头,她拿起了酒壶又倒了一小杯桂花酒。不管是某日魂灭道陨,或是某日终成大道,她希望借此吉言能够有永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