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为寇仲取出了这份秘宝,我也就不多参与其后的发展了。”
云善渊又想到不知在何处的石之轩,这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他那疯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石之轩当初肯透露半分,他们相商讨论解决之法可能就不会让他越病越重,可是石之轩什么都不说。而今,她也无从得知石之轩与碧秀心之间的情深清浅,那与他的病症是否几分关联。
花满楼轻轻握了握云善渊的手,“别多想了,早点休息,反正明日愁来明日愁。”
“好,听你的,我不想了。”云善渊闭起眼把这些事暂放到了一边。很多事只有遇到了才能判断要如何去处理,预设太多的方法也许都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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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宋缺在傍晚时分到了洛阳,他直奔了花满楼的落脚地,却被小二告之了另一处地址,他便肯定了真如宋玉致所言,云善渊前来洛阳了。
宋缺刚好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到了客栈,他踏入大堂一眼就看到了云善渊。三十多年过去了,云善渊仍旧宛如当年一般,区别总是有的,因为她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存在,让她的潇洒自若中也多了一份温柔。
他微微闭了闭眼,心中无从悲喜,有过的悸动已经消散在时光里,但或多或少还是无法心静无波,这与悸动已然无关,或是因为一种怅然。
“小云,别来无恙。”宋缺向花满楼也颔首致意,他们两人也算是相熟了,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地去看,眼前的一对确实相合。
云善渊看着宋缺,他着实改变了不少。听闻杨素南征之际,唯独败于宋缺之手,战场上的宋缺比宋缺本人更加可怕,因为他是为宋阀而战。
“宋兄还没吃饭吧?一起吃碗面,其他事等会慢慢说。”
三人安静地吃完了晚饭走向后院,宋缺向小二要了一坛酒,今夜总能喝几杯。
等到了房内,宋缺先敬了云善渊与花满楼,“第一杯是庆祝你平安无事,也是恭喜你们能够相见。”
云善渊看着宋缺先饮尽了这一杯,她也喝完了杯中酒,“我也得感谢宋兄,当年让你费心费力去寻我了,是给你添麻烦了。”
“我们既是朋友,也就不必计较这些。若真算起来,是该说石之轩给你添麻烦了才对。”
宋缺说起石之轩时脸色微沉。他调查过魔门之事,祝玉妍所修行的武功在未到大成之际,若是失了纯阴之体就会故止步第十七重境界。石之轩对祝玉妍不论是真情假意,他在与祝玉妍发生关系之后就飒然离去,才有了祝玉妍地由爱生恨,将石之轩有关的一切都迁怒其中。
云善渊听石之轩亲口承认过,他与祝玉妍之间的纠葛气死了祝玉妍的师父。魔门内斗厉害,石之轩可能对祝玉妍有过几分情愫,但那并比不过他的野心,而她被祝玉妍偷袭确实是替石之轩背了锅,这些事也得找到石之轩才能算一算。
“既然还不知石之轩人在何处,也就不必多说他了。宋兄千里迢迢而来,不会只是为了与我喝一杯酒吧?不如说些实际的事情,你觉得寇仲如何?我想比起李密之子,他更加合适宋二小姐。”
宋缺瞥了一眼花满楼,见他只是微微浅笑,心中也说不清是为何急于来到洛阳,这着实无法用为了见故人一面来解释。
“我觉得少帅军不错,但是寇仲就不好说了。你该明白我的意思,站在父亲的角度上去看,李天凡不是良人,寇仲也不一定是。他若能成其大事,得了九五之位,又能否只守一人?”
宋缺知道他的小烦恼在天下之争中是无意义的,他定下了宋玉致与李密之子的婚约,何尝不是有联盟之意。而今,寇仲异军突起,他也看得出寇仲比李密能走得更远,而且寇仲与他的女儿之间有情。
“如果他们之间无情,有些事反而没那么难办了。”
宋缺对家中妻子并无爱恋之情,但这些年来也仅要了她一人,这在门阀世家中极为少见。如今他是有不少愁绪,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儿女。
“说来儿女都是债。你该听闻我的长女玉华嫁到了解家,解晖与我以兄弟相称,可是解晖立场并不一定是向着我。多年之前,他便恋慕梵清惠,如今若是慈航静斋支持李家二公子,只怕巴蜀不会倒向寇仲一方,而玉华在解家的处境也会微妙起来。”
“原来其中还有如此隐情。”云善渊能明了宋缺的为难,他是个重情的人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颇为烦恼。
宋缺又喝了一杯酒,他的苦恼并不只这一处,“不只如此,我那个儿子什么都好,偏偏没有野心,还对高丽的傅君婥一间钟情。不是我有门户之见,傅君婥是高丽傅采林的徒弟,宋阀怎么能够有这样的下一任当家主母,我宁可他钟情的是一个寻常女子。而如今玉致又看上了寇仲,你说寇仲会是良人吗?我许是该狠心一些,也就不必为这些儿女私情而烦心了。”
云善渊看着宋缺,她是明白了花满楼所言,宋缺被困于宋阀阀主之位,所以无法更近天道一步的意思。这些话,宋缺可能藏在心中很久了,也没有一个诉说的人。
云善渊碰了碰宋缺的酒杯,若说征伐天下,她尚且能出谋划策,可对于这些家事,她能帮到宋缺的地方太少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除此之外,我亦是不知能说什么。”
宋缺看了桌边的两人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们没有这些牵绊也是件顺心的事情,我是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就像那和氏璧,谁想抢就去抢吧。那东西当年在陈国,陈国被灭后没被送到杨坚手里,现在又拿出来说是要给明主,真是把人当傻子骗。”
云善渊微微挑眉,有关这一点她并不知晓。“此话何解?”
第三十章
相传始皇帝以和氏璧雕刻了传国玉玺, 在玉玺之上篆书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可是秦朝二世而亡, 此后的历朝历代之中, 传国玉玺几现几隐,得到它似是就能代表天下正统。
但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传国玉玺只是一方玉玺, 并不能真的代表天命所归,天下归属不是由玉玺说了算,而是由自身的实力说了算。如果大势已成,得到传国玉玺是锦上添花,如果大势已去, 拥有传国玉玺也只能拱手让人。
多年之前,杨素率大军伐陈之际, 坚守到最后的是宋阀, 宋缺被杨坚封为谯国公,拥有南边的自主权。虽说如此,宋缺从未去长安上朝谒见过杨坚,他一方面选择了暂时的妥协以而让南边能够休养生息的发展时间, 但是另一方面他从未真的认可过隋朝一统天下。
在这一点上,宋缺与梵清惠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而当他斩断了心中的情思,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问题后,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
特别是知晓了解晖对于梵清惠有情,而使得巴蜀的势力很快归属于隋朝, 这里面怎么可能少了梵清惠的功劳。
不过宋缺很清楚地知道一点,在陈国被灭之后,和氏璧消失了并没有被送入杨坚手中。难说慈航静斋是否认为隋朝也不会长久,所以并未交出和氏璧,而现在又拿出来说要交给明主。
宋缺虽是一直呆在岭南,他对天下局势算不得了如指掌,也能算了解了七七八八。师妃暄出世的时候,杨广并没有死,也就是说慈航静斋随时都能挑选明主,天命所归总是出自她们之口。然而,这份天意从来都未曾落在他的头上,更是没有落到他看重的合作者身上,这又是凭什么!
“我至今已经不知她是否一心为公,装下了天下就装不下其他,如果这样何必以情困人,没困住我就是困住了解晖。三十年前,宋阀后退一步免去死战,三十多年后,我已经不想再退了。为了谁退?为了百姓,为了天意,还是为了昔日的情谊?只怕我有过的情谊,在有的人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云善渊听着宋缺的话,他已经有八.九分醉了,酒入愁肠才会醉。这也怕是三十多年来,宋缺第一次醉。
宋缺伏在了桌面之上,手中还握着空酒杯,闭着眼睛让自己难得放纵一回。也只有在此,他能不再是宋阀之主,只是简单的宋缺。
但是,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与云善渊在兰陵王墓前的初时之际,年少懵懂不知何为情,不懂何为愁。
他的一生注定与情无缘,无法在情字上得到圆满。不仅是男女之情,也困于亲情与友情,像是苦恼于儿女无法安妥的未来,像是看着视为兄弟的解晖其实并不与他同心。
如果他不是宋阀阀主,也就不用去担忧这样或那样的矛盾,可他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又偏偏不够冷心狠绝。于是,在他挥刀斩断这些情丝之时,避无可避地会伤到自己。
花满楼将宋缺送到了隔壁的房间里。今夜宋缺可以放纵情绪后好好睡一觉,可是明早一觉醒来,他必然还要做回那个宋阀之主。
花满楼安顿好了宋缺,在回房后就看到云善渊站在窗前,透过窗户能看到天际的一轮上弦月,宋缺的酒中之言或多或少触动了他们心底所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