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侠,让我这样称呼你一次吧。你是个大侠,才敢信我,才敢这样疯狂一把。”
萧峰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刻他悬着的新才落了下来,他本是来道谢的,若是变成杀人,则真是荒谬至极了。他扶起了云善渊,“云兄弟,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与天搏命,胆子小了,就活不成了。”云善渊说着与萧峰一起下了山,今日是在山脚下好好歇一晚。
等到两人走远,树林中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他漠然地看着远处,轻声说到,“时机快到了。”
第八章
云善渊在经历了这场差一点就可能魂飞魄散的意外之后, 翌日一早醒来后却是觉得越发神清气爽了。
虽然目前体内借由外来的内力重新构建了躯体与神魂之间的诡异平衡,而这个平衡不会再维持太久, 而且神魂在可能爆裂与消散的边缘走了一回, 但是在之后她再度控制住了神魂,便是能更深入地了解了神魂之力。
即便神魂属于一个人本身,可是谁敢说了解自身的全部?
从躯体到心境到神魂, 人就像是一方小天地,而外界则是一方大天地,宇宙则是更大的天地,彼此之间相互关联,但即便距离自己最近的本人, 也不敢说了解透彻。
此劫过后,云善渊也是因祸得福越发地了解了自身, 只有了解才有可能凝结出己身。
因此, 萧峰在客栈大堂里见到云善渊时,他便是感到了云善渊的心情着实不错,完全没有受到昨日生死之劫的影响。可能正如段誉与虚竹所言,云善渊是个很奇妙的人, 才会为并不相熟的阿紫找上丁春秋报仇,也会不惧直言对逍遥派辛秘的好奇。
“云兄, 看来你已经大好了。这就太好了, 不然我真是非常遗憾,我们都没能干一碗酒。多谢你为阿紫处理了那些身后事。”
云善渊举了举手里的豆浆,“早晨干了一碗豆浆也可以。萧兄不必多言感谢, 找上丁春秋是我所愿,若言感谢,还是我谢你昨日的救命之举。”
“我们也就不要谢来谢去了,朋友之间无需将这些话挂在嘴边。”
萧峰落座后也叫了包子与豆浆,以豆浆代酒与云善渊干了一碗,“豆浆毕竟不尽兴,还是要大碗喝酒才有意思。云兄接下来可有急事要处理,若是没有不知可否带我走一遭阿紫的墓地,我该去看看她。”
云善渊知道萧峰必然会问起阿紫一事,“还望萧兄勿怪,我烧了阿紫姑娘的尸体并未为她立碑。星宿派的东西比较邪性,那个神木王鼎更是能助人练就轻易地练就化功大法,故而当时我就地埋了。若是萧兄想要为阿紫姑娘立一个衣冠冢,可以将那些东西挖出来。”
萧峰也没有说为什么云善渊不为阿紫挖坑立碑,云善渊与阿紫本就不熟,那么做了什么是情分,不是她要尽的本分。
“还请云兄带路,我能为阿紫立一个衣冠冢也好,就在她姐姐的墓边。是我的错,连阿朱的最后托付也没做到,没能照顾好阿紫。”
云善渊感到了萧峰的情绪变化,当他提起阿朱时,即便语气还是平静,但却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悲伤。云善渊不得不猜测,阿朱托付萧峰照顾阿紫,何尝不是找一个理由让萧峰继续好好活下去,可是如今阿紫也意外亡故了,萧峰失去了最后一段与阿朱的关联。
“萧兄,话虽如此,但每个人只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对于那些我们爱的人,我们想要为他们做什么,但很多事都是无能为力。我们能做得是好好活下去,就当是他们不曾离开那样好好活着,才是没有辜负那份深情。”
萧峰默默摇摇头,他并未就此再多说什么。
其实道理他都懂,可他不再是乔峰,不再是大宋子民,他坚持了二十多年的重情重义、忠君爱国只能是一场空。他最后不过希望在塞外与牛羊相伴,过隐居的悠闲日子,谁想到他却是失手杀了最爱之人。
“云兄若不介意,我们早点将阿紫的那些物品取出来吧。立个衣冠冢,也算让她入土为安。”
云善渊自是不介意。
两人就从嵩山去往擂鼓山附近的山林,将阿紫随身的物品挖了出来,然后前往小镜湖之侧,阿朱便是葬在了那里。听闻小镜湖亦是阿朱、阿紫之母阮星竹隐居多年之地,如今她的两个女儿便是葬了此处。
云善渊看着萧峰为阿紫立起了墓碑,他在上香之后,却是走向了一侧阿朱的墓碑。
萧峰的手指微微颤抖,摸上了阿朱的墓碑,在来来回回抚摸了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口气,声音中还有一分哽咽。
“我葬了她之后,这是第一次回来看她。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我将这些事默默告诉了她,她定会为我不用再背负那些骂名而开心。
只是事到如今,我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洗清我的冤屈与让阿朱活着之间,如果只能二择其一,我宁愿选择后者。塞上牛羊空许约,我能给她那么少,少到只有一块墓碑。”
云善渊看到了萧峰眼角的泪光,她知道萧峰终此一生都无法再真的快乐起来。
萧峰还是能大口喝酒,还是会义薄云天,他依旧可以对人真诚,只是那都与他的幸福无关。许是命运过于残忍,让他失去了作为乔峰的一切,也让他将快乐的时光匆匆用尽,更是夺走了他最后幸福的可能,阿朱死后,他的心永远空了一块。
此时,云善渊想回金陵城一次,她知道这里不会有百花楼,而那城池怕也多有不同,但她还是想要去看一眼,感受一次什么眼中什么都看不见的金陵城。
“云兄,不知我能否托付你一件事?”
萧峰与云善渊在官道分别时,他最终开口说到,“我死后,你能否将我与阿朱合葬在小镜湖?除了我与阿朱的父母,你是唯一知道她墓地所在之人。”
云善渊望向萧峰,谁比谁早一步离开这个世界都说不清楚。
“萧兄不是说了,你这次回到辽国,会辞去南院大王一职。既是不理政权相争,更是不问江湖风云,那么萧兄离死还很远。我就不好说了,我的身体指不定哪一天就垮了。你托付于我,不如活得更久些,收个徒弟,等他长大了,等你老了,再来考虑这样长久之事。”
萧峰笑了笑,云善渊所言合情合理,但他已经明白了人生会有数不清的意外。“我只是在说万一,还请云兄能帮这个忙。我与阿朱,生未同裘,但求死能同穴。”
“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帮你这个忙。”云善渊如此说到,她没有道理不帮萧峰完成最后的心愿。
两人就此分别,一个去了辽国,一个前往金陵。
云善渊并未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萧峰。
云善渊前往了金陵城,这与她记忆中的金陵城有着许多不同,尽管它还是在秦淮河畔,尽管这里也有一片歌舞升平之景,但是这里不会有她所熟悉的那些店铺,更是不会有百花楼。原本百花楼的位置上,开着一家老字号的药铺。
云善渊在金陵城中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大半年,从十一月住到了来年的八月。
金陵城是一座值得人慢慢品味的古城,不局限于城中,周边亦是风景宜人,若是愿意走得远一些,可去扬州、姑苏赏景。
江南一带,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这些是怎么都不会腻的美景。
从冬到春,从春到夏。
云善渊就留在了江南,一人过着安逸地生活,那股神魂之力缓缓地变得更加浓郁起来。她在等一个人的到来,不论逍遥子身在何处,他如是得到了消息就会来,这是高手之间的感觉。
只是,云善渊先等来的却是段誉,他带来了萧峰的骨灰。
“消息没那么快传到江南,而就在七天前,大哥在雁门关牺牲了。”
段誉伤心地说起了那一场雁门关之变,辽国军队将要攻入大宋境内,萧峰得知此事后劝说耶律洪基放弃攻城。
若只是嘴上说说当然没用,但是萧峰的武功卓绝,他制住了耶律洪基,使得耶律洪基在全军面前发下誓言,此生此世不得侵犯大宋边境。
“只是,大哥虽阻止了这场宋辽之战,他却言自己是契丹人,当下胁迫了耶律洪基退兵,便也成了契丹的罪人,无法在活于天地之间。大哥自杀了,临死前便教我来找云兄,为他完成最后的遗愿。”
云善渊接过了这坛骨灰,萧峰到死可以再做一回英雄,可若让他在成为英雄与能够携手阿朱过简单生活之间选择,只怕萧峰已经不愿去做英雄了,因为自古英雄多寂寥。
“段公子请放心,我会完成萧兄的遗愿。”
云善渊带着这坛骨灰前往了小镜湖,她真的没想过这么快,就在此地葬下了第三人。
也就在云善渊葬下萧峰之后,她感到了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逍遥子,你来了。”
逍遥子身着一袭白衣,看上去才只有二十多岁,容貌着实像是天上神仙,俊美出尘难用言语形容,而他迎风站立,衣袖飘飘间更似将要乘风而去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