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这么倒霉的吗?
“最绝的一回,是工坊里接连有三个青铜像和雕像的单子,全是他帮忙置办的。”仆人一拍巴掌道:“然后全都黄了,要么是做了一半突然不想要,要么就是直接撤单,谁也说不清为什么。”
这——这完全和列奥是两个极端啊!
海蒂这些年是眼看着找列奥纳多约画的人越来越多,要真是能排队领号码牌的话,恐怕能一路排到八十岁都画不完。
他在那慢悠悠的研究自行车和机械翅膀,最近又在帮自己改良霉叶病药水的配比,压根顾不上画画。
听说有小妇人等到最后都哭昏过去了,还非要这大师给自己画完画才肯出嫁。
相比之下……被爽约太多次的米开朗基罗,简直是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极端了吧。
难怪会边吃边哭啊。
辛辛苦苦的定好了雕塑的大小和体裁,跟着一群人从山上往下背石料,搞不好每天都要反复受伤,就这样还会被放鸽子……
她揉了揉眉头,有些心疼这孩子起来。
其实按照他的出身,也能过个富家小少爷的快活日子。
为了艺术牺牲到这种地步,也是发自内心的热爱了。
波提切利还在画室里忙碌,倒是达芬奇在听说她回来了之后,匆忙地从楼上赶了下来。
“海蒂——”他唤了一声,示意她停下来等他一下。
侍从识趣的退下,给他们保留足够的私人距离。
“今天有南方的客人来杜卡莱王宫了。”列昂纳多左右看了一眼,显然是为了确认四处有没有耳目:“好像有人在找你。”
“找我?”她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发生了什么?”
“是罗马那边的人,穿着很华丽。”达芬奇解释道:“刚好我在和领主汇报研究的情况,就听了一小会儿。”
“蓝眼睛,黑头发,二十多岁的女性。”他压低声音道:“有人在找你。”
海蒂皱起了眉头,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她来美第奇宫的时候,确实编了一套这样的说辞。
当时她还是没有任何身份和底气的外乡人,连意大利语都说的磕磕绊绊。
自罗马教廷逃亡而来的人这个身份,虽然是一时情急下虚构的,但刚好契合了美第奇家族的立场。
但是后面,伴随着那枚红宝石戒指的出现,包括她、洛伦佐、达芬奇三个人,恐怕都已经知道了她出身的不凡。
一个炼金术师恐怕不会拥有这种明显是上等出身才能拥有的事物。
——更何况钻石的三十多个切面也是这个时代绝不存在的技术。
有关那枚戒指的事情,海蒂还一度思考了许久。
她能够理解为什么洛伦佐时至今日还没有归还它给自己,毕竟他还假装着相信自己的谎言,四五年下来一直都相安无事。
真要戳破了这个身份,反而会尴尬而又难办。
这些年来,海蒂不断在做的事情,就是契合规则的加深她与美第奇家族的利益关联,让许多产业和公开事务如同虬结的树根一般交错勾连。
也正因如此,她受这个姓氏的庇护也越来越安稳,在米兰也可以安全的开展多项业务。
可事实上,她是来自五百年前美国佛罗里达州的人,与罗马教廷毫无关系,这一世甚至连罗马的土地都不曾踏足过,更不认识那里的任何人。
——那又会是谁在打听她的下落?
“领主怎么说?”
“他很谨慎,”列昂纳多见她也没有明确的头绪,神情流露出几分担忧:“他说之前有位亲戚是在这里,但两年前已经去了米兰,现在也一直行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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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如今信息闭塞交通也不够便利,那些罗马人完全听不出这些说辞的半真半假,没有逗留多久就又回去了。
海蒂心里一惊,意识到这些人完全是为了她而过来的。
“他们能找我做什么……”她喃喃道:“难道是为了青霉素?”
“领主让我代为转达口信,”列奥纳多皱眉道:“这段日子就不要再随意出门了,可能那些人还会回来找你。”
“你看出来他们的穿着了吗?是教皇身边的人?”
海蒂的第一个反应,是跟政治有关的事情。
在两三年前,达芬奇跟随领主一起征伐东南,接连夺下了多座城池,还为佛罗伦萨打通了东西两边的港口。
那次战争着实让罗马教廷元气大伤,怀恨在心也是极有可能的。
如果抹杀掉她的存在,等于直接除掉了智囊与左膀右臂,而且能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海蒂深呼吸了一口气,有种颇为不安的感觉。
“我知道了。”她想了想道:“以后出门也会带个帽子,凡事多加小心。”
“他们都是家仆穿着,口音感觉不像是罗马人。衣服上的纹饰我还记得一些,但有些想不起来是哪个家族的了。”列奥纳多领着她去了画架旁,拿炭笔按照记忆重新画了一遍。
那是八枚草叶占据四边,中间则是一头卷尾的公牛。
海蒂有些错愕的看着这枚纹章草图,脸色苍白了起来。
“你认识?”他注意到她的脸色直接变了,下意识的安抚道:“不要害怕,海蒂,我们都在这里,会保护你的。”
“就算他们找佛罗伦萨的麻烦,我也可以带你回米兰,或者去威尼斯。”列奥纳多坐近了一些,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
海蒂久久的没有说话。
她认识这个纹章——
它来自西班牙臭名昭著的波吉亚家族。
乱/伦、下毒、买卖圣职、暗杀……
两个教皇会先继诞生,然后再开始搅乱原本秩序井然的整个欧洲,在百年里树敌无数。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现在那个的掌权者是五十余岁的亚历山大六世,十二岁就动刀杀过了人。
——无数的诡闻与传说都与他们有关,可这一切怎么会牵扯到她的身上?!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1章
牛痘的接种比海蒂想象的要简单一些。
她原本就知道这其中的大概原理,如今用死刑犯做实验也还算方便。
天花和牛痘不是同一种病症,但可以被同样的抗病原抵御。
所谓牛痘,其实是感染在牛身上的一种疱疹状病毒,同时也会传染到与病牛有接触的人体身上。
而养牛场工人在得过这种病症以后,再去接触天花病毒时就如同打过疫苗一般,死亡风险会有明显的降低。
海蒂当时在确认相关抗性的时候,一度联合佛罗伦萨学院的生物学者进行共同研究——可惜现在的显微镜在很多方面的功能都颇为原始,大部分人还是跟着她的观点和想法进行分析。
实验室的葡萄藤已经被移植到了实验园区里,有专人帮忙看守和培育,大概再过四五个月就可以开始确认果实的毒性。
达芬奇这些日子忙着教导小拉斐尔如何画画,以及间接性地帮忙看顾一下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米开朗琪罗。
他和波提切利都有些好奇这个男孩和海蒂的关系,但也对他颇为友好。
海蒂自从在仆人口中得知了小米同学日日被鸽的惨痛经历之后,决定亲自下一个雕塑的单子——
少年显然颇为警惕,但在收到定金的时候开心的简直能跳起来。
按照合同,他需要天天去后院里进行石像的雕琢,旁边还有侍者帮忙清理灰尘碎石,以及不断地补充干净的清水。
比起过去暗无天日的学徒经历,这已经是极大的改观了。
米开朗琪罗不清楚这位夫人为什么让自己来宫里完成雕塑,但一投入进去就会进入忘我的状态,叮叮当当地能拿着小刀和小锤从早忙活到晚。
他对人体轮廓的认知清晰而又深刻,不但能够勾勒出饱满又紧实的肌肉,在完成手指、五官等细节的塑造时,也能独树一帜的找到许多富有情绪的细节。
时间一长,波提切利和达芬奇就会凑在旁边观望,不时还讨论一些关于肌理和轮廓的细节,同时也不吝于直白的赞赏。
少年有时候能意识到两位大师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而且似乎还在夸奖自己的作品。
他努力不露出窘迫的神情,一面又暗暗加快了速度。
“米基,为什么在做胳膊的时候,你这里选择挖出一个凹点?”
“这个锁骨的位置原来是这样……我画平面人物的时候还奇怪来着。”
“海蒂还真是很有眼光啊,她将来估计也打算做赞助者了吧?”
“你不一直被她赞助着么?”
“我没有——我和她是合作关系!”
少年渐渐开朗了一些,甚至会小声回答一些问题,听见夸奖时还会露出羞赧而难为情的表情。
他的雕塑虽然速度较慢,但哪怕只是出来一个雏形,也可以让人看到无数的亮点——
连小拉斐尔都会颇为认真的在旁边记录学习,还跟他请教各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