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2年,巴黎开了一家艺术用品商店,店名就叫“寻找木乃伊”(? momie)。从那时起,这种颜色便火了。根据1797年出版的《颜色大全》介绍,当年的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院长善用“木乃伊棕”上釉,这种颜料来自‘木乃伊的肉,且肉质越好颜色越饱满。’”
如果你好奇碾成粉的木乃伊究竟是什么颜色,可以从上面这幅马丁·卓林画于1815年的《厨房内部》中得到答案。显然,这幅卢浮宫收藏的名画大量使用了“木乃伊棕”。
正如前文所说,“木乃伊棕”这种颜料现在几乎已经绝迹了。《时代》杂志1964年的一篇文章中引述了伦敦颜料生产商杰弗里·罗伯逊-帕克的话,“我们可能还剩下几根残肢断腿,但已不够做颜料了。”
第5章
不过一时半会是弄不到这东西的。
在她还是基思勒家族的贵小姐时,最喜欢的一门课就是学校里的化学。
哪怕后来在七八十岁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都还是会笑着提起做实验的旧事,语气里带着几分缅怀。
可惜最后还是去做了演员,也无缘在这领域有什么成就。
眼见着达芬奇先生又开始忙着画画了,海蒂在掌心试图默写出化学式,努力把脑子里的许多记忆撬出来。
硫酸铜……要怎么合成来着?
铜肯定到哪儿都有,氧化铜更好找。
可是硫酸呢?
她思索着这些琐事,偶尔会看一看达芬奇先生在画些什么。
他起稿也同样是用左手画,而且画画的方式也与写作一样,是从右往左打着线条。
但是这十天半个月的相处下来,海蒂渐渐发现这位先生有个毛病。
非常——非常的喜欢拖延。
他状态好的时候,可以一天从定线条画到上色,偏偏又总是不画完。
一室的大小画稿里,有九成都是半成品。
能今天干完的活儿,绝对要拖到明天,明天再随便动两笔,甚至只是看一眼,就再拖到后天。
更可怕的是,明明有六七幅画都摆在旁边,还会随性再画些其他的东西,新的一幅架起来没多久,又扭头去研究火炮和飞行器。
就不能专心地把一件事做完吗??
海蒂本来还不能理解老达芬奇先生对他的耳提面命,又安静地等了好些天,发现这先生真是完全没有交稿的自觉。
早晨起来先出去转悠一圈,然后去研究青蛙的解剖,又或者是看两本诗歌。
中午吃完出去听听演讲,在圣母百花大教堂下溜达一会儿,再回来研究蜡烛的设计。
什么事儿都做,就是不回来工作。
算上祷告和主日的弥撒,那确实就没多少时间能留给画画了。
哪怕来下订单的客人三令五申的说过截稿期,甚至屡次亲自过来催,但照样慢的很。
她甚至还问过他,一年大概能画完几幅。
“两幅?或者三幅?”达芬奇不确定道:“这个重要吗?”
难怪去卢浮宫都没看见你的几幅画……
画的慢也就算了,可好些是画了一半就扔在旁边,怎么也不肯再动一笔。
海蒂已经习惯了帮他收拾这些东西,一一的按照顺序保存好,顺口也问了一句:“先生,怎么又不画了呢?”
好歹这幅交工了再开始下一幅吧。
达芬奇正喝着柑橘药剂,咂了下嘴道:“——那个有问题。”
“有问题?”
他站了起来,端着玻璃杯走到了旧画前:“人在伸开手臂的时候,胳膊和肩膀的线条不应该是这样的。”
似乎是要印证自己的观点,他握着杯子伸开右臂,给她展示自己抓握时绷住的肌肉。
“如果我猜的没错,手腕,胳膊,肌肉,这些东西都是互相牵连的。”达芬奇坐了回去:“可具体怎么串联影响,我还没有研究清楚。”
这不是医学常识吗,看人体解剖图不就懂了。
海蒂正想说句什么,忽然想起了药剂店里奇奇怪怪的那些东西。
也对,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医学课,恐怕连人体解剖都还没有开始。
她轻轻叹了口气,拿着抹布低头擦桌椅。
“话说回来,你做的药剂很有用。”达芬奇晃了晃杯子道:“不仅味道不错,而且我牙龈出血的情况消失了。”
那个叫补充维c。
海蒂抬起头来,继续扮演一个笨拙的女仆:“当初那位炼金术师就是这么教我的。”
等他四个月前的画稿终于交差了,才提着材料去领主宫旁教堂里画画。
作为达芬奇先生的唯一一个女仆,海蒂不光要帮他准备早上和中午的餐食,还得跟着去教堂扶梯子。
如今佛罗伦萨实际的掌权者,是美第奇家族年轻的第四代继承者,洛伦佐·美第奇。
在这个共和制小国家里,由于商人阶层的崛起,美第奇拥有几乎绝对的控制权。
他们不仅在郊外拥有气派恢弘的私人庄园,连这儿如高山一般的碧提宫也尽归他们所有。
美第奇家族的第一代原先是放高利贷起家,起家到一半转换了思路,开始搞银行业,确实是愈发的日进斗金。
第二代第三代把先祖的事业不断扩张,再利用暴利去资助各个画家、给教皇修教堂以博取名声。
就连这儿最漂亮的圣母百花大教堂最后能够完工,也是靠第二代的柯西莫·美第奇的一张古希腊图纸,因为这事儿,他还借着教皇的力量进了官场。
如今到了第四代,也就是当今人人称赞的‘伟大的洛伦佐’这里,银行生意没见怎么发展,议会上下倒是收拾的服服帖帖,美术家们也多了好些生意,隔个三五月还能吃一顿肉。
海蒂之所以对这些事门儿清,是因为她去过这个领主家族的办公厅——也就是后世的乌菲兹美术馆。
当年在意大利拍戏之余,她到处逛了一圈,还跟着特聘的讲解员在乌菲兹美术馆里转了好久。
现在自己真来了这个时代,等于要给洛伦佐的帮工当帮工,从早到晚地陪着达芬奇在小教堂里泡着。
每天天还没亮,两人就要在晨雾里穿过市民广场,绕过圣母百花大教堂,再一路跟各个熟面孔打着招呼去领主宫。
海蒂一般这个时候还没睡醒,草草地包好面包果酱同他一起出去,偶尔还记得在玻璃瓶里装些橘子汁。
领主宫如今已经成了市政厅,每天有富人和行会领袖选举的代表们在这集会。
她虽然对这儿的许多规矩还不太清楚,日子也过的颇为愉快。
毕竟大部分时间,达芬奇先生是不在梯子上的。
他可以对着墙壁画许久的草稿,涂涂改改或冥思苦想。
而她放好面包和饮水,就可以溜出去看看城里每日都有的演出和节庆。
有演讲家和传教士在街头高谈阔论,吹着风笛弹着里拉琴乐师旁边也有好些人跳舞。
露天剧场里总是座无虚席,演员们不光穿着逼真的戏服,还能被吊到高空中做出特技表演。
演出的故事往往是某一段史诗或者神话,偶尔也会演绎一段《圣经》里的故事。
海蒂在台下看的颇为专注,有时甚至也想上去来一段。
她可是专业的。
听说如果是大斋节到了,游行会格外热闹,几百只猎犬,好些猎鹰,还有号手和诗人都会列着队浩浩荡荡过来,上千个士兵和骏马也排成长龙,一眼望不到底。
达芬奇有时候会出来逛逛,去药剂师那里补点颜料。
海蒂发觉他和其他人的关系,似乎都颇为不错。
不知是家教的缘故还是其他,列奥纳多先生对陌生人都颇为和善。
他一直有下意识地修整自己走路的姿势,说话时尽可能地和善悦耳,哪怕自己并不是贵族,也颇为注意举止的分寸。
只是除了某个人。
那天他们拎着篮子继续往领主宫去,远远便见着一个浅金色卷发的男人。
他看起来俊朗而高挑,脸上还扬着笑容。
“列奥纳多——”
还没等海蒂认出来这是谁,达芬奇直接板起脸来,扭头就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开。
“哎等等……”海蒂有些跟不上:“别走那么快。”
可没等他们走多久,那卷发男人便已经追了过来。
“列奥纳多,你是往领主宫那去么?”他扬起笑容来,柔软的卷发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泽。
没等达芬奇说话,他又一眼瞥见了拎着篮子的海蒂:“你这是把光辉女神阿格莱亚带到了身边吗,佛罗伦萨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看的姑娘了?”
海蒂听惯了恭维,好奇地问道:“你是谁?”
青年耸了耸肩:“他们都管我叫‘波提切利’。”
“小桶?”海蒂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瘦削的小桶。”
“走了。”达芬奇头也不回道:“没工夫陪他闲聊。”
小桶先生俯身行了个吻手礼,笑着眨了眨浅绿色的眼睛:“有空记得来我的工坊玩,我可真想为你画一幅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