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琢磨了一下,决定先做最实际和可行的事情——
再写一本手册出来。
这本书不用太多的字,但最好配上直观的插图,让没有学习过的妇人也能一眼就看懂。
书的名字……就叫《妇幼常识百科》。
从婴儿的保护和照顾,到少女、妇女的基本个人卫生常识,再到避孕和妊娠时的各种注意事项,最好全都解释一遍。
她在写这种文章的时候,已经开始习惯性的从圣经中寻找引申内容。
要给予足够清晰的理由,让神学的捍卫者也无从反驳。
有时候少女写着写着,也会哑然失笑。
上辈子的我,完全不会想到现在这样的人生。
重生一次,面对各种陌生又危机四伏的领域,面对一个截然不同的国家,竟也有许多的乐趣。
她已经越来越进入状态了。
中世纪对床事讳莫如深,凡是不以生育为目的的亲密接触,都应该按照不敬上帝被判为有罪。
但人类本身就是天生喜爱享乐和追逐快感的动物,很多戒条的存在其实都是形同虚设的。
公共浴室里大家都光裸着身子,免不了放肆取乐,甚至会有好些匪夷所思的事件。
有些地方不允许离婚,但夫妇感情又公然不合,各自寻找情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上帝虽然无处不在,但也不会总是出现。
人们对于滚床单这件事乐此不疲,有一百个理由和借口不断尝试,避孕的重要性也就迫在眉睫。
这些天里她也有问过身边的侍女们这个问题,但是回答都有些荒谬。
最常见的,便是如同克拉丽切那样,随身佩戴鼬鼠的睾丸。
也有人佩戴驴或者其他生物的睾丸,又或者是去姐妹的坟头高喊几声我不要怀孕。
海蒂琢磨了一下,决定推荐古埃及和法国那边比较常见的物理屏障法。
早在公元一千多年前,古埃及人就开始用山羊或者猪的盲肠、膀胱等制作避孕套,避免各种疾病和感染。
听说梅毒是哥伦布从美洲带回西班牙的,之后伴随着这种恶疾的迅速扩散,亚麻布套的传播也开始流行起来。
海蒂琢磨了一下,在旁边的空白页上补上‘此处应有埃及风格插画’的说明,继续往下写个人清洁和定时检查的说明。
她隐约记得,现在这个时代,也许就是大航海时代的起点。
如果将来能够弄来乳胶,人们可以做更多的衍生品出来,自己的生活质量也会高很多。
如今的生活,和《鲁宾逊漂流记》有些出奇的相似。
她孤身一人来到了文明的孤岛上,在与现代文明共处多年以后陡然回溯,笨拙又努力地给自己提供各种便利。
从不含铅的干净杯子,到越来越合脚的低跟鞋,再到能够稳定供应的纯净水。
唯一有些难以改良的,恐怕就是卫生巾了。
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类似卫生棉条一般的发明,有些妇女会在小树枝上包裹棉絮,再或者是在内裤上设置各种夹层。
红裙子是掩饰脏污的主要方式,但也会无可避免的暴露出一些暗斑。
海蒂停下了笔尖,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回到先进又开明的现代。
起码人们不会认为生产时逃避痛苦是对上帝的不敬。
旁边候着的女仆德乔观察着她的神情,开口想要缓和气氛:“听楼下的侍女说,后天就要召开一场盛大的舞会了呢。”
“——有谁要来?”
“柏拉图学院里的许多智者,各个家族的名流小姐,还有来自附近城邦的大人们。”德乔忽然笑了起来:“也许您也可以遇到心动的人呢。”
海蒂眨了眨眼睛,也笑着应了一声。
她自然不会有什么期待,只是出于礼貌参与这种场合。
洛伦佐出手大方,给她的衣服料子都颇好,甚至还配置了些小首饰。
作为这个家族的炼金术师,海蒂已经习惯了这种人们都在全程假笑的环节,偶尔也和陌生人跳几支舞调剂心情。
波提切利精神恢复了许多,在达芬奇的不远处画着草图。
他们这些画家的存在,在这个时代就和照相机一样,而且还会自动修正甚至添加许多细节。
盛大的舞会和骑士表演同时举行,整个宫邸都宾客如云。
海蒂跳了两支舞便下场休息,一边听着乐队的古典钢琴乐,一边尝着新酿的葡萄酒。
她先前去了趟酒窖,已经看见了好些玻璃瓶成堆摆放,软木塞子的尺寸全都刚刚好。
“您就是……那位炼金术师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似乎还带着些外邦的口音。
她抬起头来,见到了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这个男人看起来大概在三十岁上下,他皮肤黝黑,身材魁梧,让人莫名地想起维京人。
她目光微微下移,观察着他的穿着。
典型的宫廷装扮,带着黄金配饰,而且项链上似乎还吊着兽骨。
“……您是?”
“卢多维科·斯福尔扎。”那粗犷又高大的男人笑了起来,直奔主题地开口道:“你很特别,要不要考虑跟我去米兰?”
-2-
海蒂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出于谨慎也并不能接受这种贸然的邀请。
他是谁?
从装扮谈吐来看,这个人更像一个暴发户,而不像那种世家的贵族。
“米兰?”
“原来你不了解这些?”那人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些得意和骄傲来:“米兰比佛罗伦萨要大上许多,人口也是佛罗伦萨的三倍。”
“更重要的是,如果你成为我的炼金术师,我会给你任何人都无法媲美的优待。”
他听说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这个美第奇家族的远亲,不仅拥有着能够让心跳重新跳动的方法,而且还渊博而聪慧。
米兰正需要这样的漂亮又聪明的姑娘。
“非常感谢——但不用了。”海蒂站了起来,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你难道是在忌惮洛伦佐?”那男人扬起眉毛道:“他还没有胆子来拒绝我。”
她神色微变,准备再想句说辞婉言告退。
这种强势又骄傲的人,往往都固执而不怎么变通。
“海蒂——原来你在这里!”达芬奇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夫人那边正在找你,快跟我过去吧。”
他说了一半,忽然瞧见旁边那个男人,笑着也打了个招呼。
海蒂匆匆行了个礼,跟他去了庭外的长廊,下意识问了一句道:“夫人是不是又腹痛了?情况怎么样?”
“她没有宣召你。”达芬奇回头确认了一下,看向她道:“你怎么会和斯福尔扎扯上关系?”
那个米兰人?
“他是谁?”
“他是——”达芬奇皱着眉看着她道:“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海蒂耸了耸肩。
“他的父亲,是一个雇佣兵的七个私生子之一。”
这是个公开的丑闻。
在二十多年前,那位私生子夺取了米兰的政权,自封成了公爵。
在这位公爵去世之后,他的长子继承了位置,没过多久就也被刺杀死亡,留下一个七岁的小孩成为下一任公爵,但显然已经被完全架空。
“刚才和你聊天的这个人,其实就是米兰现在的主人。”达芬奇放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告诫:“他喜欢挥霍,而且喜怒无常,不要轻易地信任他。”
海蒂心里隐约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能得到这样的提示。
如果没有达芬奇这个朋友,她搞不好会碰着好些危险。
这些领主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米兰领主被刺杀的事情,其实就发生在两个月前。”达芬奇叹了口气道:“当时连佛罗伦萨都为之震惊,夜间的巡防也加强了许多。”
说不定就是这个弟弟下的手……
海蒂腹诽了一句,转头看向那宫殿里灿烂的灯火。
歌声琴声相互交织着,还能闻见烤乳鸽的香味。
抛开刚才那件事情不谈,其实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
她再度看向达芬奇,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
要不,一块再去跳支舞?
“列奥纳多——”
“我最近发现了一个新地方。”达芬奇神神秘秘地同时开口道:“修道院的画已经快要交工了,大概就是下个月的事情。”
她回过神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地方?”
“一个尸窟!”他的眼睛里都放出光来:“大部分都是陈腐的旧尸,位置特别偏远,平时都不会有人过去——我打算在那里呆两个月,把解剖的事情弄个清楚!”
“我不去。”海蒂斩钉截铁道:“也绝对不会帮你打掩护。”
这听起来都让人头皮发麻,而且简直有些变态。
“真的不去吗?”达芬奇露出失望的眼神:“我又不是去侮辱他们,解剖完了还是会放回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