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已经逝世好几年了,”“鸟妖”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管当初你们有着怎样的恩怨,都不应该发泄在其他人的身上,那些村民们……”
“你说什么——”那沼泽化为的怪物像是忽略了之前的痛楚,它甚至是微微弯下腰来,一字一句地确认道:“你说,她死了?”
“鸟妖”感觉到了不对。计秋狐面下神情沉静淡漠。森林受到了大面积的损毁,夜风毫无阻拦地从场中徐徐而过,一瞬间的安静以后,沼泽妖兀然猖狂大笑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你之前那么弱小,之后你也是见到我就逃跑,”犹如液体煮沸的声音在沼泽妖的下方响起,火焰也开始被更多的油一样的“躯体”泯灭,妖怪裂开一只大嘴,喜悦道:“我还以为你是想要将我引出去,是已经在外面埋伏好了陷阱等我,原来——你这小鸟只是只鸟宝宝啊!”
最后一句话被它拉长,似有无限深意在其中。但它的攻势却是如此迅速且狠厉,话音还未落闭,铺天盖地的浓重的深黑色的沼泽就汹涌着朝着他们澎湃而来,腥臭的气味迫不及待地蔓延而来,深重到墨色的瘴气也随行扩散开来,似乎是不想再和它口中的“宝宝”说上更多,也像是想要更快地品尝敌人后代的美味,这只沼泽化就的妖物仿佛终于摆脱了长久以来的某种束缚,它瞬间便将心动化为行动,用出了让猎物最不可能逃脱的范围攻击,沼泽犹如洪水一般,就要将之湮灭……
“不好!”“鸟妖”咬了咬牙,想要冲上去给出一击,“它”比及钢铁铸就的羽翅划开一道比起刚才还要锋利的刀光,将沼泽化为的“天幕”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还没待“它”心中松了一口气,以为此番尚还有机会逃脱的时候,那道口子便迅速被更多的浊流淹没。像是根本没有受到伤害,液体化为张牙舞爪的触手,狠狠地鞭笞在这黑羽的身躯上。
“它”摔落在原地,犹如沼泽妖给予的最为沉重的嘲讽。近距离吸入了瘴气的脑袋也开始有些晕眩起来……“要死在这里了么?父亲……母亲……还有那个很奇怪的陌生人……村里的大家……抱歉,我好像谁也救不了……”
一双黑色的靴子从她的身边行过,受到的重击将她劈在身躯上的羽衣劈落,木花那小小的身体从原本的“鸟”一样的形态中退化而出,某种异质褪去,在意识朦胧之间,她仿佛又一次听见了那冷漠到近似无情的声音,她听见那人叹息了一声:“我本来,其实是不想出手的。”
对哦,他还没有逃……他为什么不逃呢?对这样可怕的妖怪也没有表现出瑟瑟发抖的模样……他果然其实还是超厉害的大妖怪吧……只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帮忙呢?村子里的大家一定会为帮助了他们的好心的妖怪献上丰厚的祭品……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恐慌到语无伦次的尖叫的声音,真的是之前那想要吞噬他们的沼泽的妖怪发出来的吗?
“我并不想让人知道我曾经来过这里,”那人语露惋惜道:“我还特意为此带上了遮掩的面具。其实不管你们谁想要吃了谁,不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吗?”
“不——住手!!”凄厉到泣血的嚎叫声刺破了夜空,像是受到了比方才痛苦到了一千倍、一万倍的伤害,才能够让它如此痛楚,木花从它的声音里听到了无比的悔恨。
“为什么要阻碍在我的道路上呢?”似是真的有些不解,那人流露出浅淡的疑惑道。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求求您,饶恕我!”那沼泽妖怪哭泣的恳切的声音。
木花努力睁大眼睛,她好像看见了光,不是太阳的光,那太浓烈,也不是月亮的光,那太缥缈,只是纯洁的白色,不曾蕴含其他,在夜色里构成了某种图案,像是凭空勾勒出来的星星,也像是无数复杂的符文显现,那人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腕,右手仿佛轻轻按在了这洁白的印记上。光芒爆发,照彻了这一方的森林。
“此之谓,”计秋无声轻吐:“阴阳·桔梗印。”
木花认不出来,这是一种“五芒星”的印记,是一种特殊的、专程用于降妖伏魔的阴阳之术。
“但是,既然你一定要我出手,”计秋望着已经散落一地的沼泽的“妖躯”,居高临下怜悯道:“那我就只能让你彻底消失了。”
他皱着眉头,走了过去,在他的身前是一朵即将熄灭的淡绿色的幽火。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将之拾了起来。
第23章
木花没能再继续看下去,视野被黑暗所吞噬,她的头一重,彻底昏迷了过去。
待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映入她眼帘的,是她万分熟悉的居所。一张低矮的木头的桌子,上面摆放着几个浅的吃饭用的碗,一缕阳光从薄薄的纸窗投射过来,照得身下冷硬的草席似乎也开始蓬松了一些,墙面是土坯堆砌而成,进来的门户处用草帘子掩住,户外传来劈砍柴禾的声响,木花惘然地看着这往日里生活着的景象,她的目光痴痴,一时之间,竟有些分辨不清楚,昨晚的经历,是否只是梦境一场。
似乎是听见内里的声音,门外劳作着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斧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这是一个十分健壮的中年人,面貌带着些风霜,身上穿着简陋的布衣,见到睁开了眼睛的木花,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你总算醒了。”
“啊,父亲,”木花喃喃道:“我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不是……”她像是醒了,又像是还没有从梦里回转过来,“啊!”她忽而惊呼起来,整个人从草席上爬了起来,四处逡巡,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木花的父亲忍不住喝声道:“一个女孩子家,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你看你,明明知道森林里有危险,偏偏还一个人往里面跑,如果不是……”
“对哦,”木花也醒悟过来,将羽衣的下落放在了一边,语气焦急道:“父亲,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明明是在森林里和……”
和沼泽妖作战,不仅不幸战败,还被它随手的一击给打晕了过去,如果不是另外一位,恐怕她现在就已经化为了那沼泽妖怪躯体内的一团腐物,哪能像现在这样,还可以见到父亲!
“是厉害的妖怪大人把我送回来的吗?”木花回想起了仿若晕过去前见到了景象,也不想向父亲解释自己所遇到的危险,有些羞涩地憧憬道。
木花的父亲眉毛皱起,就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另一道宽厚苍老的声音从门外忽然响起:“哈哈哈,小木花,不是妖怪,你应该称呼‘祂’为神明大人哦!”
“诶?”木花惊奇地睁大了眼,像是根本没能想到这一点。
走进来的是一位穿着蓝色褂衣的老者,层层叠叠的岁月描绘出的皱纹堆叠在他的额头,他的头发花白,身体也微微佝偻,他的手中持着一杆褐色的木制的烟杆,他笑眯眯地冲着木花纠正道:“是神明大人亲自把你送了回来,森林里的妖怪也被神明大人仁慈地除去了,这样的恩惠,大概是神明大人对我们村子的垂怜吧!”
他吸了一口烟嘴,往日里沉重到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负担一夕不见,这位村中的长者面上每一丝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他开始向着木花叙说他们之前所见到的一幕。
夜晚的清风清淡冷冽,但遭受了重创的村子里却是一片火热的喧哗,几乎所有村中年富力壮的劳动力都在这中心之处聚集起来,他们举着火把,一张张面庞上满是痛苦和焦躁,木花的父亲更是冲在了最前方的一位,不见白日的沉稳,他几乎是用一种哀求的语气冲着老者道:“再去找找……再去找找……阿花一贯就喜欢在森林里玩耍,这一次或许只是忘记了时间,她一定会回来的啊……”
身边的人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有人上前一步高声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先是阿望,然后是良子,到了后面又是虎头和真民,现在又是木花,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消失不见的!”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有人附和道:“不管是什么东西作祟,我们都要把它找出来,就算拼了命,也要赶走它!”
“对!”村民们纷纷呼喊起来:“赶走它!赶走它!”
没办法再阻止众人的老者叹了口气,眼睁睁地瞧着所有人在领头者的带领下群涌而出,女人和孩子们躲在门扉后面悄悄观望,男人们手里提着锄头和叉子气势汹汹地往森林里杀去,而就在这时,一道长长的嚎叫声惊破了黑夜的寂静,所有人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然响彻的声音,他们感觉地面都在颤动着,遮天蔽日的黑幕朝着森林按压下去,树木倒塌折断的声音连远在林外的他们都可以听闻。
“这是什么啊……”显露出身形的沼泽妖犹如巨物一般在森林里拔起,连高楼也不曾见过的古代的村民们满脸震撼地瞧着这无从想象的生物,领头人几乎是丧失了所有的勇气,他跌坐在地面上,手中的“武器”也从他手中摔落,他惊得满脸大汗道:“怎么可能?这种怪物,我们怎么可能赢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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