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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深宅养团子 完结+番外 (楚谡)



可他为何要刻意等晚香不在的时候,特意找殷瀼?还未及细想,那瞧着不过十岁的童子便一晃,到了自己身边。她本怀着三分敌意,可童子却说事关那先进去的小娘子。殷瀼这才跟着驻足了。

“奚小娘子有劫,能过此劫,便堪大器。”说到这劫的时候,山人的眼睛便是斜睨着殷瀼的,一放不放。

殷瀼当时表现地从容,仿佛根本听不懂,亦不挂心,笑着朝这瘦高的山人作揖道谢。可隔了这么一会儿,那深深浅浅几句话便忽然开始在耳边放大了,嗡嗡然让她难以定心。

堪大器?自古堪大器者,便承重中之重。她不要晚香承受太多,她只想让晚香如往常一样心无挂碍,平平安安、天真清乐地长大。

见堂嫂忽然发愣,晚香伸个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反应?晚香便在她耳边唤她。

殷瀼恍然惊醒,猝然转头,定定望着晚香。两人靠得近,鼻尖便几乎是要贴上了。奚晚香一口大气都不敢出,慢慢地,脸就开始红了。

“啊,好热!分明还没有入夏,怎就忽然这么热……”奚晚香口干舌燥地解释。

谨连不明就里地环顾:“不热啊,这山风阵阵,还觉得有些阴森森呢。二小姐是浮躁吧,耐耐心,咱们定能走出去的。”

=皿=

殷瀼笑了,一直任由晚香松松牵着的手动了动,继而捏了捏晚香的手心。她像很久以前拉着晚香去书院一般,自然地握紧了晚香的手,紧密不可分。

一边走着,殷瀼一边轻声说:“堂嫂就是堂嫂,咱们永远都是亲人,雷打不动的事实,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这话,她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像是说给晚香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奚晚香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殷瀼的侧脸,她的神情还是这样淡然,可晚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从她失踪之后重现,这种奇怪的感觉便一直淡淡萦绕在奚晚香心头,挥之不去。

不能分开固然好,可若永远止于这一层,她们真的变成了至亲至疏,至近至远的亲人。奚晚香想了想,觉得不免憋屈,她不想这样委曲求全,永远只能看着堂嫂过一生。便让这话从耳朵里穿了过去,就随着风一道吹散了。

“……明白了吗?晚香?”晚香的心不在焉,让殷瀼有些担忧,那道人睥睨的神色又垂入心头,让人无端惧怕。

奚晚香朝她展颜一笑,也不管她在说什么,便附和道:“明白啦,堂嫂说~得~是~”

殷瀼扑哧一笑,无奈地摇摇头。

前面便是平路了,黄发垂髫三两过,相安而乐。晚香如今身高与殷瀼所差无几,殷瀼便不好似过往一样揽了晚香的肩膀,便挽了她的胳膊弯。青山沃田,安舍流水,两人比肩而立,如一双如此般配的璧人。

于此时,陈觐与跟随他的童子一块儿往深山更深处行进。小童眼睛细细的,瞪大了也就两条缝,他好奇心重,便总喋喋不休地问他师父“为何刚才要特意与那小娘子的娘子说那些话”。

陈觐起先还耐着不说话,听得厌烦了,便用树枝做的拂尘柄敲了小童脑袋一下,长须一抖一抖:“什么小娘子的娘子,知道什么叫娘子么,就乱说话,罚你今天不准吃饭!”

小童委屈,捂着脑袋不高兴。

陈觐甩了拂尘,马毛不好使,总掉,掉的已经不剩几根了,衣服上的补丁亦有脱落的趋势。他背了手,自言自语:“因缘生,因缘灭。这世间万物,逃不过一个缘字。谁想凭白无故地招惹那小丫头?”年过半百,却精神矍铄地仍像正值壮年的道士掐指,叹,“五年内,那丫头还得回来找我。”遂长啸入山,不复见。

回到家中,院门洞开。门口停了一架黛顶的马车,屋内黑黢黢的,只听得到隐隐约约的嚎啕哭声。

奚晚香蹙了眉,心中陡生不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屋内走去。

果真是从台门镇来的马车,不曾来一两个人,却只托车夫带来一封简短至极的书信。只是这短短一行墨字,却把奚远年的脊骨又压弯了许多。

“夏华汝妹已故,速回。”

☆、第八十五章

奚夏华的尸身是置于门板之上,让独轮推车送来的。

冰冷僵直的身体上盖着一块麻布,怕叫风吹走了,推车过来的小厮便用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石压住了边角。把尸身送到了奚家门口,小厮便嫌晦气地啐了一口,疾步走了。

奚老太太当时在屋内正环着寂寞,感叹宅中空落,乍然听到李管家连滚带爬地进来通报,她几乎是跑着到了门口。

荡然无一人的大道上唯停着这门板,两侧的杨柳依依,缟素麻布边缘翻翻,里面依稀能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奚夏华太瘦了,瘦得几乎一眼看去,看不出里面掩了一具尸体。

奚夏华的死相极惨,她是上吊死的,因此舌头便长长地伸在外头,目眦欲裂,眼睛合不上,能看到涣散瞳孔旁边的丝丝血色,白得发青的双颊瘦得凹了下去,脖子上一条黑紫的勒痕。端的十分骇人。

见到此相,奚老太太便有些心神恍惚了。她俯身执着麻布一角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身子微微往后仰,似乎下一瞬便要跟着跌入地底下去了。

亲手一个个把膝下子女送出门,却接二连三地迎回来他们的尸体。此前奚远镇的死讯已让奚老太太形容顿苍,姑娘的溘然长逝,又让她饱受打击。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况且奚夏华是她心头上最疼的那块。老太太这么大半辈子,闺阁姑娘时候的宅中争斗,嫁人后打理乡绅宅院几十载,见过多少人情冷淡,不都是踩着他人的血泪一步步上来?可权势钱财究竟何用?到头来,还是得一人承受接连的丧子之痛。

整理姑奶奶遗体的时候,嬷嬷从奚夏华身上翻出了一张叠得四方四正的书信。奚老太太一时不敢拆开看,她耐住遽然痛哭的心情,舒口气才缓缓拆了信。

果真不出老太太所料,便是宋程——即是夏华夫君的荒谬暴虐,让奚夏华远在永州日日难捱,最终选择了一死以解脱。她写得简单,不过寥寥几行字罢了。夏华用了一半的笔墨,说自己不孝,若有来生,应当尽孝母亲身边,亦让母亲不必为她伤深,命浅福薄该是如此劫难。

奚老太太只知那宋程待夏华不好,却不知他如何不好,只知她姑娘委屈,却不知究竟委屈在何处。老太太胸口一口气闷难抒,咬着牙想让人去永州揪了那宋程出来好好伺候一顿,就算是拼上奚家的前程,也要把宋家整个家破人亡。可奈何看到书信末尾,奚夏华却仿佛洞晓老太太心思一般,劝她在气头上千万三思后行,宋程与官家关系匪浅,不可轻举妄动,且此举为她自己所选,与宋程无关。

金灿灿的日光从檐角流下来,落到奚老太太皱纹遍布的眼角。她似乎看到夏华幼时那天真热烈的笑容,饱满的脸颊如同正盛开的花朵一般,一声“娘亲”能甜到人心窝里去。可就是这样一个鲜润的姑娘,怎的就成了如今这般凄惨的模样?

她垂下手,手中似乎早已没了气力,纸张便如同死去的枯叶一般旋旋落地。她似乎一下又老了许多,老到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老到几乎要入土为安了。她慢慢弯腰,在长椅上坐下来,整个宅子静得能够清楚听见自己了无生机的呼吸。

马车赶得急,是日未到戌时,四人便到了奚宅门口。

奚晚香好久没坐这样颠簸的马车了,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走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趴在车窗,吐了彻底。晨时在山上不慎被尖石磕到之处还隐隐作痛,她不曾与堂嫂说,亦没有上药,时间一长便没了感觉。

从马车下来,殷瀼单手抱着雪花,另一只手便扶着晚香。奚晚香不想让自己看着这样孱弱,可奈何自己确实快吐得虚脱了,腿一着地,膝盖处便又开始闷闷得疼,便只好任由堂嫂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宅门。而那大胖猫果真随主人,瞧着亦病怏怏的不爽快,也晕车一般伏在殷瀼臂弯里不声不响地假寐。

时隔一年余,匾额之上旧素未换,又缠新白。

因着时间不早了,又听宋妈妈说,这几日老太太精神头十分不好,好容易用了晚饭之后便睡着了,这会儿怕正睡得香。几人便没有打搅老太太,让下人收拾了各自的屋子,便道别下去休憩了。

迟迟暮春日,蝉鸣聒噪起来,宅中还不算死寂。

晚香的屋子在宅子前片,眼巴巴地望着堂嫂从回廊走远了之后,她独自坐在屋檐下发了一会儿呆,想到夏华姑母,虽说并非什么熟识,可终究也算是有血缘之亲的人。不多的几面中,亦觉得其隐忍可怜,从母亲口中还听说她年轻时候为一面之情抗命离家的事,遇人不淑,晚香不知其是因爱得深切,还是被那等无望的环境心态磨着磨着,便失去了从前违抗封建的气节。无论是哪一点,都让人觉得无比悲哀。

奚晚香心头沉重,她翻了裤脚,才发觉膝盖的伤处不止擦伤,还掉了块皮,流了血,一时半会没处理,破皮之处便与布料结起来了,一揭便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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