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不假,对于当权者来说,神玥做过的事不一定是好事,但对于西域的百姓来说,带来的平和和安宁,却是实实在在的。
烤馕起锅,察西又炖了羊肉,热心地分给众人食用。天干燥热,姬洛没什么胃口,独自回房练功,路过姜夏门前时,从豁开的门缝往里望,发现那位不可一世的公子,正抱着长剑,对着灯盏走神,眼角眉梢好不落寞。
这个吴兴江氏长子,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谢叙说他曾在建康远远见过一次,八分不差,脸是真脸,绝没有易容,加上此人表明身份时的证据,与斩家堡之事也完全对得上,似乎当真无懈可击。
姬洛回房,可心头的疑云仍无法挥散。
亥时三刻,姬洛收功调息,肚腹空空干瘪,想起傍晚餐食有余,便披衣往庖屋去瞧,果然见还剩小盘羊腿肉和馕饼糕点。馕饼外壳焦硬,他只觉喉咙干涩,食之不下,便去取那米黄色的方糕。
正要往嘴里送,察西进屋烧水,撞见后连忙去抢:“可别把牙崩坏了,得先回炉热一热。”
姬洛低头,用力一捏,手里那一小块方糕应声碎成小块。
察西哈哈一笑,端过馕饼塞到姬洛手中:“要是饿了,先吃这个,烤馕看着硬,里头却是松软的。金糕却恰恰相反,风吹冷后便硬邦邦的,我们都说像金子一样,硌牙!”
金糕?
……黄金之膏!
姬洛脸色一变,按着察西的肩膀,急迫地问:“你们全都吃这个?是什么做的?”
“吃……都吃……”察西不明白眼前人为何如此紧张,咽了烟口水,说话也磕巴起来,“就是……就是祭坛附近长着的那种黄色的星石花,少量无碍,还可安心助眠,碾碎的花瓣更是无毒无害……你,你要是不放心,察兰不是带回了圣水吗?”
没等说完话,姬洛已然奔出庖屋,向着月色而行,起起落落往祭坛的方向去。察西冲到门槛边喊了两嗓子:“还吃吗?不吃我吃了!”说着,他把烤馕掰碎,和着羊腿肉蘸酱,塞满了嘴巴,在灶上烧了一锅热水后,这才美滋滋的回房。
————
北风厉呼,天地间寂静无声,姜夏爬上风崖,背靠石像坐下,手头无酒心中苦涩,只能遥望明月,轻轻叹息。
“那个阿婆虽然什么亦说不出,但我知道是你。真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与过去的你相逢。”他顿了顿,眼角泛红,话音有些哽咽,“如果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心想之事皆能玉成,好吗?”
回应他的只有苍茫的风声,孤独一瞬间击溃了他,竟叫人想要落泪。
姜夏仰起头,把悲苦憋了回去,转过身子,探出手去打开石座,可在碰到粗粝的壁面那一刹那,又将手指缩了回来,最后放弃此举,改为刨土,在石像下挖出了一个深坑。
他从怀里取出一根贴身收着的手绳,红丝绳上系着银色的小铃铛。这时,那些三角蛇突然探出头来,凑近前在他手心嗅了嗅,很是亲近。
姜夏难得露出释然的笑容,伸手拍了拍那些小家伙的头,对着空气轻声续道:“其实爹一直心有愧疚,他说他这辈子欠你一句话,可惜他亦走得仓促,我也不知为何。你别怪他,他这个人事无巨细都藏在心里,不胜表露,好在那一片真心,都见于我的名字。”
说完,他伸出食指,在沙地上写了两个字:“他将你之名,亦作我之名。”
只听“叮铃”一声,他背身将手绳一抛,月光在银铃上折出一个“爨”字,随后落下,被那花衣毒蛇叼住,缩回洞中。
“我很好,你可安心。”
就在这时,死寂的沙湾中多了一点清浅的脚步声,姜夏被拉回现实,不再是那个无依无靠又可怜无助的孩子,他握着剑,就像决人生死的魔鬼。
他迅速掩上沙土,将洞口夯实,随后侧身一滚,朝另一个方向滑下风崖缓坡,侧耳静听。
姬洛的身影渐渐暴露在月光之下,他穿过满是木桩的祭坛,一路走到风崖下,仔细查看满地黄花,可却无所获。
“如果黄金之膏真是代指察西一族,那么烛银必然也离此不远,到底是什么呢?”他不由得自言自语,回头时正对崖顶上的石像。
月牙儿在此刻稍稍偏斜,流光一转,他又一次瞧见那垂泪奇景——
石像真的会流泪?
姬洛足尖一点,迅速飞身而上,伸手去接那抹银光,直到掌心多了冰冷一点。若不是姬洛怪事多见,只怕他眼下也如那日的疯癫浪人一般。
不是假象,也不是幻视,这分明是真的水!
可是一尊孤零零立在大漠中的石像,前后无绿洲水源,又哪里来的水?姬洛不信邪,屏息提气,小心翼翼攀至齐肩,伸手覆在美人的双目之上。
火热的掌心中一片沁凉。
他忽然明白了,沙漠中昼夜如两季,午时热得教人脱衣难耐,夜间又冷得可穿棉衣,可石像变化不及,一来一去,便凝出了水珠。可是水珠为何没从其他地方渗出,单单聚在眼中成泪,只是为了应和那个传说?
想到这儿,姬洛用力一推,再接揽月手一点一掏,那石像右眼竟有机关,手指一勾,从中带出一道流光——
那是一枚银色的扳指!
姜夏在旁无声惊呼:“烛银戒。”
并非石像凝水,而是这银器性寒能聚水,所以多年来,旁人瞧不出丝毫破绽。姬洛飞身接来,翻手摊开一瞧,脑中只觉一通嗡响。那扳指本身并无特异,但环心里却刻着“日月星”三纹,和他背上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三声琴啸尖锐刺耳,一招猛攻朝姬洛手中之物抓去,那浪人面目狰狞,喊道:“把东西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咧,为啥我这么激动
第309章
“过了这炎火之山和弱水之渊,此后你们便是天城的人了, 要时刻潜心奉神, 不可有所亵渎。”年迈的使女领着新来的丫头们穿过山中石道, 在九井九门前替她们佩上白纱,并以金叶冠固定,对着茫茫雪原如是说道。
信女当即伏在冰冷的大理石面上,朝着靛蓝色的苍穹和黑白分明的山石跪拜,远远望去如一朵朵怒放的雪莲。
“据说在这里, 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可以穿别的颜色的衣服。”一个女孩小声的说。
另一个随她附和:“想必得是圣女或是传教宗。”
老使女轻咳两声,打断了她二人的私语,随后板着一张脸, 领她们自昆仑白玉道进入五城十二楼。
这些来自西域各部族中的平民女子, 年不过二八, 一个个性子跟欢喜的雀儿一样耐不住,一路行来, 望见什么都会抬头多看两眼, 叽叽喳喳私语,生怕人不知道自个儿生了一张会说话的嘴。
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老使女嘴上染了笑,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在最前头。
跨过天风碧台后,往来有男有女,气氛热络了不少,几座雪山上都架着云梯飞幔, 远望而不见细貌,方才显露出昆仑墟之大。
“听说这座碧台是用于阗美玉砌成的。”
“这么大,怎么可能!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玉!”
“看到玉台上转动的礼器了吗?它的中心,那块发白光的,听说便是昆仑玉胆,有无穷之力呢!”
“我看看,我看看!”
方才话最多,最活泼的那个姑娘使劲儿朝前挤,被同伴拂了一把,从光滑的玉石上溜了出去,眼瞅着要扑在礼器上。
一柄带着皮鞘的弯刀伸出来,用刀背将她架了回来,素白的手腕上当即被敲出一道鲜艳的红痕,老使女板着脸,周围幸灾乐祸的笑容都敛了回去:“碰坏了玉胆,用的就不是刀背,而是刀刃了。”
那女孩低头退回原处,小声嗫嚅:“娜依知错。”
老使女挥手,带队继续往前走,时不时指示一声:“你们的性子可得敛一敛,最近昆仑可热闹着,要是冲撞了贵人,可没那么好收场。”
娜依好了伤疤忘了痛,插了句嘴:“有什么热闹的事?”
老使女扶着金发上的素纱,笑容里多了几分温暖:“昆仑五城一城一主,如今要迎来第四位主人了。”
“那就是说之前还有三位?阿姆,说说嘛。”
“说说也无妨,都给记仔细了,以后别出错。”老使女瞋了一眼,道:“眼下这位新的传教宗是姑墨的二王子,在他之前还有两位传教宗和一位圣女,都需小心伺候。大教宗乃是疏勒的大王子纳尕,为人和善,但脾性冲动暴躁,二教宗是莎车王的独子须利耶巴克哈,心思沉稳,但不喜与人多话……”
娜依不服气,心直口快没管住嘴巴:“莎车不过弹丸之地,竟还能出一位传教宗?”
小姑娘家家讶然要多过贬低,可叫旁人听了去,却骇得冷汗直下,慌忙去堵她的嘴巴:“这种话可不能在这里说……”
老使女话未尽,一道清泠的女声将其打断:“三十六国皆平等,天城奉神谕而生,安定西域,何时成一家之地了?”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只见玉阶之上,雪雾之中立着位白衣玉人,腰缠金带,头戴月冠而未着纱巾,她侧身而立,右手扶着阑干,露出拇指上的古银扳指。那双不同于西域碧眼的黑瞳子沉得像无星无月的永夜,明明满是柔情慈悲,可话出口却如股皑皑白雪的冷意,叫人不敢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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