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叙嘀咕一声:“这习俗对路人可不怎么友好。”
察西顿了一下,谢叙疑问,他却只道:“当年乌布雅神女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惜亦没废止,听我阿婆说,当年她也是听了这番话,此后才不再参加族中活祭。”
“那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吧。”谢叙感叹。
祭坛在村子的东南边,距离不远,正常脚力也不过一炷香的路途,只是拜月湾沙海广袤,当中要穿过一片流沙,流沙日夜活动,给定位和步行造成不小困难,因而入村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据察西说,他爹娘去得早,是阿婆将其拉扯大的,祖孙俩一直相依为命住在村落的最东边。察兰偶尔会来小坐一会,但她是长老唯一的徒弟,每日都要处理族中事务,这一族没有族长,长老握权,她已算半个当家人,因而时常难以脱身。
这经历说得凄苦,可真到了家门前,看到那几间敞亮通风的大房子,还有村中按人头均算最多的胡杨木,几人才觉得并非自己所想那般。
察西的阿婆见有客到,且还是打中原来的,非常欢喜,扔了手头的绷子顶针,急忙起身煮奶茶。姬洛和齐妗率先将屋里屋外打量了一遍,都同看去那女红物什,又都盯着老阿婆身着的汉衣。
这一问才知,人是地道的西域人,只是痴爱这一身华裳。改衣易服本是大忌,但察西的阿婆是族中顶有名的大夫,救治过不少人,威望极高,人难免有个病痛,便是长老也免不得,因而多少承了情,也便随她去。
几间客屋收拾干净后,察西撩起皮帐帘子走了进来,奶茶刚起锅,他便挽起袖子帮着打下手,一通叽喳说着晚间的事。
阿婆默默听完,将茶碗摆好后,掏了掏耳朵,转头笑对姬洛:“你就是那个叫我老姐妹吃瘪的公子吧,星石花都迷惑不了的人,还真是少见。”她会两句汉话,但口音着实不佳,为了叫人听懂,故而语速很慢。
待姬洛颔首致意,老阿婆挽着厚厚的羊皮裙起身,绕着人走了一圈,拉着左看右瞧:“年轻人,怎的称呼?”
“在下姓姬,单名一个洛字。”姬洛拱手作揖。
老阿婆揪着他袍袖的手忽然一紧,整个人陷入深思,对视足有三十息后,她才察觉失态,改用手背替他掸去沙土飞尘,语气更加亲昵:“姓姬好啊,姓姬的人都生得一副好心肠。”
在座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察西把铁壶扔回灶上,插了句嘴:“就是那半个人!阿婆早年受过他大恩。”
“说起来和我那个老姐妹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老阿婆翘脚坐在羊毛毯子上,把话接了过来,“那年她生了毒疮,我冒险出沙漠寻药,回来的路上被狼群围堵,就是一个姓姬的侠士出手相救,诶,我看你们倒是像得很,都穿着黑衣服。”
察西无奈耸肩:“阿婆,穿缁衣的人多了去了!”
话被打断,老阿婆举起茶匙朝小子的头上敲了一下:“小孩子莫开腔!”说完,撑着矮几往前甫身,凑近端详:“嗯……这眼睛像。”
平白挨了打,察西抱着脑袋躲开,大声反驳:“哪里像,真要说眼睛,反倒是跟神女石像的眼睛像!”
“哦?”老阿婆坐定,竟没再举匙作打,而是深思起来。
谢叙趁机凑到姬洛身前,悄声道:“姬哥哥,你曾失忆过,保不准以前来过这里。”姜夏闻言,抬眸看去,脸色不善。
老阿婆却摆手:“哪能啊,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儿子还没出生呢!”
谢叙反应倒是快,掐指一算,接话道:“诶,那会不会是令尊令……”那个“堂”字还没出口,姜夏手头的茶碗翻倒在地,齐妗离之最近,帮着拾起,又向察西讨来抹布巾子,把残渍搌去,先赔了礼:“喝得急了,茶汤烫舌,一时慌乱失了手,反倒把他的给撞了出去。容我去梳洗一番。”
说完,齐妗微微欠身,走了出去。
“小事,不打紧。”婆子豪爽,又给起了一碗,递到姜夏手中,结果人老记性松散,回头就忘了话到何处,“刚才说哪儿了,什么尊……”她“哦”了一嗓,拍着大腿喊道,“天城的圣女是不嫁的。”
察西也跟着帮腔:“小少爷说笑了,你们可知那座石像已经立了多少年了吗!快赶上我阿婆的年龄了!这位小哥这么年轻,看起来也不过冠龄……”蓦然对上姬洛的眼睛,竟咬了舌头。不知为何,他有些想将刚才的话收回,那黑瞳中古井无波的深邃,只有在阿婆严肃说话时见过,那是一种岁月的沉淀。
一瞬间,察西心中像填了块石头,正巧屋外有人唤他,他便趁势退了出去,顺道看看齐妗需不需要帮忙译话。
两番猜测都被驳了回来,谢叙垂头,很是失落,姬洛不可谓不感动,心中一热,宽慰了几句,回头吃茶时,余光瞥见姜夏正对着茶汤发呆,不由道:“二老健在,又是家中长子,‘浣花剑’该是没有这番困扰,又为何失神?”
‘浣花剑’是没有,可他是江屿寒,亦不是江屿寒。姜夏笑得苦涩,竟将滚烫的茶汤一口饮尽:“什么困扰,少失怙恃吗?”
姬洛摇头,姜夏扬起下巴,拧出几分孤傲:“在下自是和你们不同的。”
谢叙偷偷烦去一眼,嘀咕着:“他好着呢,江左的姑娘看他就跟看香饽饽似的,老士族的子弟们更是多有追捧,飞鹰走狗可谓是好一骄奢儿,怎会顾及他人感受?那齐姑娘不也……”方才旁人没见着,他却注意到了,那茶碗分明不是齐妗撞的,可人却还帮着说话,顿时有些不服气。
几人又闲说了一会,今儿姜夏似吃错了药般,竟没和谢叙相互挤兑,只留那小少爷自说自话,说多了也生烦,待齐妗推门而入,谢叙收了嘴,躲在姬洛身后冲姜夏扮了个鬼脸。
齐妗端坐正中,将他二人隔开,假装不知所谓,吃了口茶后随意问道:“方才察西小哥替我去借篦子,我忍不住同那几个姑娘说了会话,讲到三景之一的神玥垂泪时,她们却讳莫如深,既是奇景,又为何不喜?”
他们本就是来寻察西祖母打听的,这一问,问回了正事,几人都正襟危坐,恭听下文。
“不是不喜,是忌惮,因为神玥打破了西域的规则,”老阿婆沉吟片刻,轻声一叹,“西域各族聚居,小国更是多如牛毛。一直以来,所有人都默允了一种规则,按照你们习武之人的话来说,便是谁拳头大谁即是老大,战乱从未断过。但现在却并非如此,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国与国之间出现相互制约,发动战争极有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神玥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西域的格局。”
“天城的圣女有这么大的能耐?”谢叙忙问。
姬洛蹙眉附和:“听闻昆仑天城中的圣女和传教宗都来自西域王室,即便是一国公主或王子,也不该有如此大的权柄。”
“因为她很特殊。”老阿婆取来一个木臼,一边用药杵将星石花和一些草药捣碎,一边解答疑惑,“如你们所知,西域诸国中不少都奉神而立,昆仑天城对你们中原人来说,是武林圣地,但对我们来说,却是神宫,但即便如此,圣女也只能称圣女,而能被尊神号的,从古至今只一人,这与她的身世有莫大关联。”
“神玥是大漠中的弃婴,没有人知道她是西域哪族人,甚至有可能是个汉人,天城的人捡到她时,天降神照,紫光东来,寓意能给西域带来安宁,这话渐渐流传开,因而才被奉为神女。”
谢叙齐妗都听得痴迷,只有姬洛不予置评。很难说神女身份,没有天城从中斡旋造势,有这样一个人坐镇昆仑,根本不怕招揽不来信徒,而天城中圣女和传教宗不乏来自大国,拥有尊贵的身份,以他们的口吻正名,更是无人敢不信。
老阿婆又道:“也许是老天眷顾,神玥天赋卓绝,少年时已习遍昆仑绝学,因为神女的身份,获得恩典,能随意离开昆仑虚,常行走于西域,惩奸除恶,行侠仗义,渐渐声名更为响亮,也是那个时候,她来到了拜月湾,确切的说,是我被救的那一年。”
“族中先辈以为她是替天城抢夺功法而来,联手对敌,苦战三天三夜,一朝败北,被她以思无邪功法大破镜像术。就在他们求死得全时,神玥却并没有动手杀人。那时我还小,和絮珠,也就是现在的长老赶去时,问及缘由,只听她笑说:此功已破,吾乃胜之,争来何为?”
姜夏一怔:“她这是看不上小镜像功?”
“不错!”
“好狂的口气!我瞧那石像垂泪之景,还以为是个温柔娴慈的女子!”谢叙捏着茶碗,真有些难以置信。
只有姬洛笑着,心中十分平静,只是说来时有些恍惚:“温柔和慈悲从来都不是表象,而在于内心,我想那滴泪并非是小家之泪,而是大家之泪,或为黎明苍生。”
老阿婆眼中一亮,忍不住拍手:“你倒是懂她。”
“若是能有幸一见就更好了,否则素未蒙面,又如何知心?”姬洛欷歔一叹,“那后来呢,她该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走了吧?”
“当然没有,”老阿婆摇头,“神玥虽没抢夺功法,但却勒令我族废止活祭,族中以祖制为由不肯,她便以性命相逼,直到首肯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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