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洛正色道:“有,还真有,譬如商王武丁之王后妇好,破羌方,伏击巴方,屡战屡胜;或如吕母、迟昭平,为反抗王莽新朝,扶危济困,揭竿而起;再往近些说,衣冠南渡后建兴三年,宛城被围,城中兵尽粮绝,而颍川荀氏有女灌娘,以十三幼龄,率死士数十,突围求援。她们中有的虽无将军之衔,却有大将之风。”
王石听过一席话,心中震撼,遂不自觉叹了一声:“果真是了不起!”
斩家堡的兵丁纷纷喝喊助威,斩红缨没于人中,犹如鹤立鸡群,只见她手掌长|枪,昂头以示,威仪赫赫,却并不骄矜。
败者落在演武坪外,按着前胸大口喘息。斩红缨抬手示意安静,遂拨开人群,亲自走到人身前,伸手一带,将人拉起。
这会,被指指点点的人,从斩红缨变作了那个好事者。
那人听着四下私语,面有赧色,再看斩红缨在前一步不让,只当对手胜之不够,还有再行羞辱,正准备开口呛话,却不曾想,人家替他掸了掸前襟上的尘土,反而道:“世间有善恶,天地分黑白,男人里有温文尔雅指意气的,女人里也能有力拔山河气盖世的,切莫以貌取人,大家散了吧,今日不过切磋,这位公子武力上虽输我一筹,但前些日子我却偶然撞见他在燕都行侠仗义,也应是被人尊重的。”
斩红缨一番话,哪里像是苻枭描述的“一根筋”能说得出来的,武力胜人不算,还云淡风轻地全了人脸面,分明粗糙在外,细致在内,这才是豁达胸襟的大风范。姬洛频频摇头,不由叹道:“苻枭这小子还真配不上人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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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清明春祭前后,河间几郡绵绵细雨不断, 堡中上下兴致不高, 人人都惨白着一张脸, 往来脚步快上不少,远远看去孤灯飘零,好似游魂。
苻枭虽没惹得斩红缨青眼相看,但却和她跟前的大丫头混了个脸熟。那秋兮是个嘴馋的,尝过手艺后, 便惦念不忘,时常寻个借口在小院张望,吃人嘴短有时候也会牵线搭桥卖个消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 苻枭才晓得, 秋兮原是江南人士, 幼时家贫,见是个女娃, 被爹娘狠心扔在路边, 叫拐子卖到北方,正好遇上斩家堡的平了一窝匪贼,才解了无妄之灾。
打小起她便跟在斩红缨身边, 倒是没吃什么苦,就是身子骨弱,武功稀松平常,花拳绣腿只能唬一唬外行, 索性跟着堡中几大家,打理些琐事。
上回吃那糕点吃出了家乡味,这才叫秋兮心心念念许久,苻枭晓得缘由后,二话没说,往后厨蒸了一屉给她送过去。
这两日,秋兮是来还礼的,提拎了两罐驻色酒,招呼了跑腿儿的窖藏,说是过了谷雨到立夏,就能起来喝。
苻枭换了利落的短打,挽袖时和她打了个照面,秋兮上下打量了两眼,双目放光,打趣道:“今次倒是精神气足,原也是个俏公子,就是面相太凶,若是不笑,可止小儿夜哭。”
听闻秋兮快人快语,苻枭是个直肠子,倒是没往心里去,反倒抬头努力挤了个笑颜,就是比哭丧还苦。
秋兮掩嘴痴笑,接着揶揄:“傅公子出门可是寻我家小姐?”
苻枭没开口,只老实巴交点了点头。秋兮敛容,认真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两回,这才扶在门旁,嘘声一叹:“眼下在这斩家堡里头的,就你最实诚,可惜了,小姐是谁都不会看上。”
“我知道我……”苻枭话本就少,急着解释,舌头就打了结。
秋兮看他那样子,多了些心酸,只挥了挥手,阻了他的去路,还顺手帮他将门带上:“别白费力气,回去吧,清明三日,小姐都不在堡中,见不着的。”
闻言,苻枭失了精气神,抱着刀在树下站成了一根桩子,姬洛路过时,看绵绵细雨已将他外衣浸湿。
“听说立夏食李酒,驻颜好气色。”姬洛随口道,但那小子却重耳未闻,安心当他的桩子,表情十分高冷。
过后,苻枭才知道,斩家堡虽屹立不倒,却也并没有表面那般风光。
永嘉之乱刚起那会,许多流人坞主趁火打劫,抄没了不少行旅的家财,依次积富壮大,招兵买马,早年间,斩家堡还不是河间的老大,都是同胞,不愿打家劫舍同流合污,遂被视为清高,颇受排挤。
之所以能出头,还是与石赵那一战,骇退四方。
当时,石赵挥师剿灭郭家堡,附近的坞堡宗主都缩头缩尾,不敢第一个援手,还是离着不近不远的斩北凉带着部曲,奋力驰援,愣是用人命和鲜血堆出了一道壁垒,叫赵国军队不敢越雷池一步。将好又逢上赵国内忧外患,石虎啃不下这硬骨头,只得铩羽而去。
在这一战后,郭家堡气数渐萎,后来斩北凉凭借威信和强大的人格魅力,将其吞并,渐渐收复周遭,形成如今“坐镇燕都,敢叫河间俯首”的局势。而那些曾经的坞堡宗主的后人,达成同盟,也就形成了斩家堡中鼎立的几大家。
斩北凉如今是众矢之的,鲜少出堡,但每年的清明,都会跟女儿秘密匹马前去当年的战场,为那些埋于青草下的尸骨,献上祭酒,再陪他们说一说话。坚守二十来年,拳拳丹心,风雨无阻。
此刻,野草坡上,远眺四野,唯有鸿雁与断壁残垣。
“爹爹,听说那一夜,外祖和祖父,还有不少斩家堡的好儿郎皆殒命于此,若那些见风使舵的小宗主们最后不奋起,当年的你可会后悔?”斩红缨持枪而立,临风而叹,心中满是怅然。
斩北凉挥臂将坛中烈酒一洒,掷地作声,叉腰大笑道:“丈夫岂可轻言毁?红缨,可还记得幼时为父同你说过的故事——晋献公想借道虞国攻打虢国,宫之奇劝言,虢国若败,虞国被吞没只是早晚。北方大小坞堡便如虞虢两国,你要知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呐!(注1)”
“纵百死而不悔,我明白了,”斩红缨闭眼,右手握紧银|枪枪杆,挺立身子,对着清风白日起誓,“如有一日,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时,我亦当如前辈,要赴死,我先,要顶天立地,我来!”
斩北凉抬手一圈,大臂搭在斩红缨肩上,拍了拍:“不愧是我斩北凉的好女儿!”
半晌后,烈风更盛,吹得二人的披风哗啦作响,斩红缨余光瞥见绑带松弛,随即转身,替老父系上。看着斩北凉双目有浊,眼角深纹,近日来双眉深压成川,不由鼻头一酸,很快又避过身去。
她亦不过双十,寻常女子正当天真烂漫的年纪,她却不得不顶上国仇家恨。
“红缨,人不能忘祖,天下晋子一心,没有什么无可战胜,你要记住,斩家上下当年留于北方,虽为情势所迫,但更多的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故土,世世代代住着我们的乡民!”
斩北凉安慰着,张开双臂,将长风揽入怀中。仔细听那声音,由沉痛转为高亢,而那号称纵横河间的“孤狼”,有着不屈和凶狠的目光,而手指向的地方,是烟雨江南:“所以,我们要守在这里,直到有朝一日,拿回我们的土地,拿回河间,拿回河朔,拿回黄河以北乐浪以西!”
就好比苏武牧羊,只要坚持,总会等到那一天,而那一天——
“爹,你说到那时候,斩家堡会是个什么样子?”斩红缨轻声发问,可问过后,又急急改了口,“不管什么样子,只要大家都在便好。爹,娘常说你向往江左的小桥流水,斩家堡我替你担着便好,你们带上郭叔他们,一同去瞧瞧……”说到此处,她却再也接不下去,前头的都是些虚话,她真正想问的是:晋国朝廷,还有江南武林,真的会接纳他们吗?
斩红缨处理上下事务,又哪里不清楚斩家堡现今的情势,他们在北方漂泊太久,胡人当他们是毛毡上的针,不是想奋力拔出,就是想招安磨平;而江南,那些士子们,真的会相信他们一片丹心,从没变节吗?
料峭寒风扑面,斩红缨只觉如下刀子一般疼,却没有半点泪意。
“怎的了?”斩北凉虽是铁骨,但统管大小坞堡,不可谓心思不细,见女儿稍有色变,说话气浮,便侧脸相问。
斩红缨不想给他添扰,也是稳得住,只眨了眨眼,避去目中干涩,随即攀过那河间孤狼的手臂,不动声色道:“小时候不爱读书,整日舞刀弄枪,愁煞阿娘和爹爹,便变着法子给我说故事,说是知史,可以鉴己身,方才爹你说到唇亡齿寒,女儿却想到了另外一个故事。”
“哦?”
“飞将军李广,平七国,定匈奴,一生驰马塞外,勇可射石搏虎,可惜,一辈子未能封侯拜相,最后还落得被迫自刎的下场。”斩红缨肃容,两眼如电,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儿。
她虽不愿叫老父担心,但年轻气盛,意气不平,实在忧虑难消,便借史料,想旁敲侧击一回。方才虽是自贬,但她却是和寻常江湖武夫不同,其外祖年轻时曾在河间当过掾吏,在其幼时亲自教授,舞刀弄棒闲暇有余,也是很读过几本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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