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程郁不说,盛柏年也忘了,过去在国外的那五年,不管是生日,还是其他的什么节日,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单调乏味,这一天一天就好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什么感觉也没有。
不知不觉间,五年时光倏忽而逝,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着另一个人的。
“你还喜欢我吗?”盛柏年有些艰难地尝试着开口向程郁问道,他觉得只要程郁对他还有一点喜欢,他们就可以回到从前的。
“我也说不上来了,毕竟五年真的太长了……”他死在漫长又漫长的等待里,那天夜里的雨将他一次次的溺死,他始终没能等来一个救他的人。
不过盛柏年能够问他这个问题,倒是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侧头望着盛柏年,将他看了很久,最后压了压唇角,对盛柏年说:“你别喜欢我了。”
在刚刚与盛柏年重逢,得知他已经完全忘记后的某一个瞬间,某一些瞬间,他看着盛柏年,总是怀着巨大的恶意想,等到有一天他或许会恢复所有的记忆,却是看到自己已经死去时候的画面,那该有多么美妙。
那个时候盛柏年会不会为自己落一滴泪,会不会再为他等上五年,或者是更久的时间。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知道盛柏年或许也是被那些攻略者变成今天这样样子,程郁对他的怨气好像随着他的生气一样,都渐渐消散了,又或许是他在亡者书中感受到了太多的强烈的情感,他对盛柏年的爱与恨都在这一次次接受亡者书的过程中被冲散了。
既然如此,既然他终究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上的,既然……倒不如让活的人过得好一点,可这其实已经是一种奢望了,不过是生离还是死别,对活人来说只有痛苦了。
当然,叶锦与那些攻略者们除外。
“程郁……”盛柏年坐在他旁边的摇椅上,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嗯。”
“程郁……”
“嗯。”
“程——”
程郁撩开眼皮,转过头,“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们还能回去吗?”盛柏年直直地看着程郁,他的眼睛中好像有星星。
“回不去了,”程郁仰头看着头顶这片夜空上璀璨星斗,他沉默了良久,轻叹了一口气,对盛柏年说,“还能怎么回去呢。”
“一点希望也不能给我吗?”
“没事,”程郁安慰盛柏年说,“或许哪一天你还会忘了我。”
那个时候,自己已经不再存在在这个世上了,就再也不会有人勾起他的记忆来了。
“我以为……”我以为什么,盛柏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世事无常吧。”程郁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仰头继续望着夜空,那些星星好像掉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想了想,对盛柏年说:“程嘉言确实是你的孩子,”
盛柏年现在已经在怀疑了,他总有一天会自己查出真相来,倒不如自己现在这样直接告诉他,也省得波及的人越多,察觉出真相的人也多。
这么长时间过去,程郁的心情已经平息下来了。
盛柏年其实也没有什么错,从前他没有那些记忆他会怪他,现在他在努力寻找过去的记忆,自己还要怪他,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盛柏年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程郁没有承认的时候,他猜来猜去,觉得这是所有不可能中唯一的可能了。
现在程郁当着他的面承认了,他反倒有些不敢信了。
程郁望向他,继续说道:“不过我希望这件事除了你我,还有言言外,不要再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盛柏年看了他很久,声音有些干涩沙哑,问他:“孩子……是怎么生下来的?”
他记得那个医生在看了片子后,对他说,即便男人的肚子里真的有个孩子,随着那个孩子渐渐在母体中长大,人体中的器官会变形,会移位,程郁也没有去过医院,孩子从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好像就是睡了一觉,程嘉言就来到这个世上了。”程郁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这不奇怪,程郁说起程嘉言的时候,大多都是笑的。
程郁说完,低下头,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电话是程嘉言打来的,程郁到现在都没有回家,程嘉言等得有点急了,害怕爸爸又丢了,赶紧给他打电话来。
程郁接受完程嘉言一连串的盘问后,对他说:“爸爸在和朋友谈事,马上就回去啦。”
程嘉言在电话那头叮嘱程郁说:“好吧,早点回来,回来注意安全啊。”
“知道啦。”
电话挂断后,程郁从摇椅上起身,他该回家去了。
“你为什么突然愿意告诉我这些了?”盛柏年以为依着程郁的性格,他们两个至少还要掰扯上很长的一段时间,程郁才愿意如实相告。
程郁将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里,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竟是难以掩饰的难过,他对盛柏年说:“因为我要离开了啊。”
盛柏年下意识地蹙起眉来,他知道程郁口中的离开是要到国外去,但是此时还是忍不住产生一些其他不太好的联想来。
他正要开口问问程郁他究竟要到哪儿去,又忽的见程郁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对他说:“还有,那天我在被人绑到海上的时候,听了很多奇怪的话,与你有点关系。”
“什么话?”盛柏年问。
程郁凭着自己依稀的记忆,将那天在皮艇里听到的那些攻略者们之间的对话重复给盛柏年听,随着程郁的诉说,盛柏年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之前出现在他面前的很多古怪好像都能因为程郁的这一番话得到解释。
第84章
“攻略者……”盛柏年回忆起前一段时间身边的种种异常, 确实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地往他身边凑,他对程郁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这个世界中有程郁这样可以不断死而复生的人, 再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攻略者倒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
只是既然会有攻略者来到这个世界中,那这个世界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又一位着什么?仅仅是一场游戏吗?
盛柏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向程郁问道:“他们从哪里来的?”
程郁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你自己多注意一点吧, 我该走了, 再不回家的话, 程嘉言该等急了。”
盛柏年应了一声, 从摇椅上起身,将程郁送下楼去, 只是他心中还怀着许多许多的问题, 希望能够从程郁的口中得到答案。
将要分开的时候,盛柏年向程郁问道:“你到国外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现在不会告诉你, ”程郁的声音很轻很轻, 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将他的声音全部吹散, 他对盛柏年说,“也许有一天, 你会知道的。”
程郁对他挥了挥手,离开了长乐苑, 盛柏年本来想要开车送他的,却被他拒绝,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程郁坐上出租车,渐渐远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程郁了, 盛柏年依旧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他鬓角的发丝,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风里,站在灯下,看起来异常孤寂。
很长时间过去后,盛柏年终于有了动作,他转过身,回到了房子里面,外面的草坪上的银白色草坪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盛柏年坐在落地窗前,回想着程郁在今天晚上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程嘉言竟然是自己的孩子,竟然真的是自己的孩子……
男人生子这种事本该是天方夜谭,可盛柏年对程郁的话却是完全相信了,这对他来说其实算不上是一种幸运,更像是一种残酷的刑罚。
盛柏年的嘴里全是苦涩,到了现在,他倒是宁愿程郁在自己离开后还有另外的安慰,那么至少在那个时候,程郁还不至于太过绝望。
程郁将他生出程嘉言的过程说的十分轻巧,但是盛柏年知道这件事远远不会这么容易,起码在程郁刚刚得知怀孕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按照时间来推断,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遭遇到车祸,还没有拥有常人所没有的不死的能力,他一个男人,知道自己怀孕了,想的是什么呢?
程归远将他赶出了程家,他在平海人生地不熟的,靠自己一个人打拼,自己又不在他的身边,现在又得知肚子里多了一个生命,他甚至不敢到医院去,害怕被人当成怪物,就这样一日日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感受着肚子里面的胎儿渐渐拥有了生命特征,偶尔还会跳动。
程郁说他睡了一觉,程嘉言便出生了,那在程嘉言出生之前呢?程郁是否经历过什么?
而这些盛柏年都一无所知,那个时候他还国外,过着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对一起都失去兴趣,只是为了维持那一点体面,与无聊的生命。
他不知道,在遥远的故国,他的爱人正在遭受怎样的折磨……他总是不知道。
不管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没有了过去与程郁之间的记忆,这都是他犯下的罪孽。
他总该为他的不知道付出巨大的代价,他现在还不清楚这份代价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要面对。
很久以后,盛柏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眼睑垂下,低头望着身下的地毯,月光照在上面,那些细细的绒毛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在小心地浮动,盛柏年伸手将一旁桌子上面的手机拿了出来,给自己的助理打去电话,让他注意程郁都订了去哪个国家的机票,他必须要跟过去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