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倚鹤安静地看她,半晌笑了起来:“是要谢你。”
玉女满意道:“等他们魂飞魄散,我就放你走,到时候——你干什么?!你不要动!”
萧倚鹤挣开一段丝网,手臂瞬间就被勒出数道血痕,他对玉女的警告置若罔闻,挣扯间致密的丝线不断地发出崩断的声响。
一根根断线上,还挂着鲜红。
“你,你……”玉女大惊,许是没有见过他这样不要命的。
萧倚鹤挣脱开一只手,凌空一握,手臂上的血色合着灵力凝做一柄剑意,径直劈开了迎面而来的悬丝线。若是薛玄微醒着,便能认出,他所召来的剑意正是“寸心不昧”的形状。
“那玉女传里怎么唱的来着?”萧倚鹤又劈开一团束缚自己的丝线,“善我者福,恶我者殃。当我者死,值我者亡!”
唱到最后一句,他猛地向前一挣,从余下困缚腰身的丝线中穿过,身上霎时又多添几道伤痕,同时一剑挥去。
玉女猛然抬头,只见火云肆虐!天地间几乎都被烈焰烧满,脚下的一片赤红更向远处疯狂蔓延。她几根木头脚趾来不及抬起,被烫焦了,疼得尖叫一声,飞身后退躲避剑意。
萧倚鹤挣脱桎梏,脚踏风雪趁机扑向薛玄微,扯开领子狠狠咬了一口,令魂力顺着伤口倾注到他体内。
向来都是薛玄微喂他灵血,今日他反哺薛玄微。
就在他低头的功夫,玉女钻了空子,她因木脚被烧而怒上心头,凌空甩出几道更锋锐的悬丝。
这几根,他若是躲了,那薛玄微便躲不开,两人总有一个要死!
萧倚鹤硬生生受了,被猛地钻进肩头的丝线震得一踉跄,他将最后一点足以唤醒薛玄微的魂力灌进去,这才抬手抓住了那几根线。
玉女阴森道:“线头已经扎入血脉,你最好不要动!你烧毁我一只脚,我便先取你一只脚!”
“你说不动就不动?”丝线的抽动令萧倚鹤险些握不住剑意,他脸色一白,握紧肩头那束丝线,猛力向外一拔!同时飞快锁住右臂血脉,但仍有几处血管崩裂,将袖子洇红。
他迅速将剑意散开,重新在未伤的左手凝聚。
见薛玄微肩头落着几根断发,约莫是方才悬丝射来时斩断的,萧倚鹤扶住他肩膀,将一把断丝扔在地上,朝玉女笑说:“既然你这么说了,你斩断他一根头发,我也应该礼尚往来,那便勉勉强强……先取你一只狗头罢!”
他扬手又是千柄焚烧着烈焰的剑意从天而降,落地便成一片火海。
玉女珍惜自己的完美身躯,最怕火,被烫得满地跳脚。
她自开灵以来没见过如此阵仗,说的好听叫天真没见识,说的不好听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连自己招惹了谁也不晓得,衣摆被烧出十几个洞不说,手脚也被焚得焦黑,指头都秃了。
玉女看着自己不复莹白的身躯,只能将所有的力量都用来保护自己,顾不上维持瞳术了。
她气得大哭,报复心又极重,当即叫道:“你们、你们等着!我这就——”
“这就叫你那些小偶在城里大开杀戒,好叫你吸食愧意回来报仇?”萧倚鹤扶着薛玄微仍觉不够,干脆同方才玉女一样,径直坐在了他腿上,搂着他脖子弯了弯嘴角。
玉女一见他笑就开始发憷:“你你你……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叫你的小偶们给大家跳个舞。”萧倚鹤抬起手掌,轻轻一勾,口中低声念了几句咒词,“——休门,开!”
“休门阵”主掌控制,别说百千个小偶,便是命令百千个活人跳舞都不在话下。
与此同时,玉合镇中。
南荣恪与朝闻道两个等他们除鬼归来等得无聊,正窝在房间里偷玩萧倚鹤买回来的两尊戏偶。两人提着悬丝,正手忙脚乱地分辨哪根控制手,哪根控制脚。
突然窗外天际浮起一道金光!
南荣恪警惕地朝外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时,手中戏偶“咯嗒嗒”竟自己动了起来,手舞足蹈,上蹿下跳。他吓了一跳,扔了提线拽着朝闻道就往后退了两步。
联想到近日城中闹鬼……
刚要拔剑,只听戏偶“咯咯”笑了两声,接着捧着尖利的小嗓子,齐齐地响亮喊道:“薛宗主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薛宗主道剑无双,甲冠天下!”
“薛宗主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薛宗主道剑无双,甲冠天下!”
南荣恪:“…………”
朝闻道趴在窗口仰天看去,愕然道:“这好像是……天地生元阵啊?”
小戏偶脑门上各自闪烁着一个淡淡的“休”字,却在喋喋不休,吱哇乱叫——
“道剑无双,甲冠天下!”“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
什么玩意儿!
南荣恪又骇又气,将剑一摔。
第章 一个交易 梦里看见了什么都不要怕,我……
薛玄微睁开眼的时候, 腿上沉甸甸的,萧倚鹤正坐在他怀里,一边勾着一缕头发绕着玩儿, 一边翘着脚哼歌。
宁无双和明春晰正一脸复杂地捆着一具烧得熏黑的玉女偶,可见在瞳术中也遭了不少殃。
见他醒了,萧倚鹤笑眯眯唤他的名字:“薛玄微?”
“嗯……”薛玄微低头看向胸口,并没有伤,这才意识到方才经历都是心魔, 他怔怔应了一声。
萧倚鹤点了点嘴角,毫不害臊地道:“亲我一下。”
薛玄微看了他一会,也不问为什么, 俯身衔住他的唇瓣,两厢呼吸若即若离地扫过。
“……”宁无双骇然地瞄了一眼,赶紧扭过头去,又一巴掌把明春晰的脸一起拧过去, 心道这还有人呢,你们在干什么!
亲得萧倚鹤快喘不过气来,才抬手勾勾他的衣角:“好了, 还完了!”
薛玄微懵然:“还什么?”
萧倚鹤笑着看他:“你心里不需要有什么懊悔, 即便真的有, 这么一点点就够了!”他掐住食指尖那么一小点,“这么一点点, 用这个吻偿还给我,足够啦!”
见薛玄微还要说什么,他就将袖子往脸上一盖,耍起无赖:“我不听,我困了!抱我回去。”
薛玄微心中滚热, 却又无奈,只好越过腿弯将他抱起。
宁无双见他俩旁若无人,好似连此行正事都给忘了,讷讷地问:“那玉女呢?”
萧倚鹤掀开一点袖角,冷冷看了一眼,便记起她此前还想要薛玄微的命,神色微沉,又露出一张冷鸷笑容:“沾了杀孽的东西,这还用问?”盖上衣袖后,又想起一事,却懒得再掀开,便闷在底下轻飘飘道,“对了,把她那只摸了薛宗主脸的手先剁了。”
“……”正在装死的玉女听到这话,倏地张开眼睛,强撑着烧焦的木腿坐起来,“别杀我,你放我走,我……我拿一个秘密跟你交易!”
萧倚鹤奇道:“你有什么秘密,值得我与你交易?”
玉女扫了薛玄微一眼,急急邀功:“我方才在他的记忆里看到些有趣的东西,这些记忆沉寂在识海深处,恐怕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可以用这个跟你换,只要你饶了我……往后我可以为你驱使!”
宁无双打量着萧倚鹤,又打量玉女,当着薛宗主的面跟邪物谈交易,不知道谁死的更快一些。
萧倚鹤也好笑地揉了揉眉心,从遮脸的衣袖底下露出半只眼睛,指着薛玄微:“你当着他本人的面,说用他的记忆跟我做交易?”
玉女顿了顿,迷茫偏头,干巴巴道:“啊……这里面难道不是你说话管用?”
一阵沉默,萧倚鹤噗嗤一声笑了。
他眨了眨眼睛,问:“是吗,薛宗主?”
“嗯。”薛玄微面不改色,好似他们交涉的内容和自己没有关系,只将怀里羸瘦身躯往里抱了抱,贴得更紧了一些,都能听到他轻笑过后细细的喘息声,才道,“你喜欢,你想要,那都是你的。”
他轻声:“……我也是你的。”
萧倚鹤挑眉,原来这句他听见了?
宁无双“啧”了一声。
“怪不好意思的。”萧倚鹤得意洋洋地伸出手,“那好吧,拿来我瞧瞧。”
玉女以为这算交易成立了,忙从自己木躯当中引出一团清梦,战战兢兢膝行着奉到萧倚鹤手上。她刚要松一口气,眼珠光华一转,袖内暗暗凝起一道细丝,可惜心里的鬼主意都还没盘算完——
忽地骨碌一声。
她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视线里自己的身躯还直挺挺跪着,双手还举在半空,而那纤细柔美的鹅颈上竟光秃秃,空无一物!
一道雪亮剑意闪过,又钻回了萧倚鹤的袖子里。
玉女大叫:“你竟出尔反尔!”
萧倚鹤趴在薛玄微肩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兀自说话的“头颅”,莫名其妙道:“我什么时候说同意与你交易了?你袖子里藏了什么,以为我没有看见么?——宁无双!”
玉女最后的暗算也落空,勃然大怒,还没骂上两句,一只脚猛地踩了上来。
“走!”宁无双将她头颅朝外一踢,那边明春晰张开缚魂袋,罩住将口一系,挎在了肩上。
萧倚鹤见他俩配合默契,便又优哉游哉躺回薛玄微臂弯里。薛玄微抱着他迈出院子,也不过问那团清梦的事,任他托在手上左手倒右手地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