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入魔和修魔本就不算一回事,岂是想修就修的。
南荣麒确实不怎么知道,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不提这个事了,转而拿起桌上一个苹果削起来,问道:“想好去哪了没有?你那么怕冷,要不选个南边点的地方?我提前置办点东西到你洞府……”
“停,停停!”萧倚鹤头疼,忙将他打住,美滋滋道:“您难道怕我饿死不成?说不好,我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到人间去,考个状元当丞相哈!我萧家后人,当年也是儒门大家……唔?”
南荣麒蹙眉将一块苹果塞他嘴里:“你?还丞相!消停会吧!别倾了人家的国!”
萧倚鹤挑挑眉,两人对视片刻,双双弯腰笑了。
他嚼着苹果:“我啊,天地为被,四海为涯。走哪算哪。”
“……嗯。”南荣麒点点头,两厢又一阵沉默,他没话找话道,“那,别忘了给我来信……写信别罗里吧嗦啊,报个平安就行。”
萧倚鹤微微笑起:“嗯,会的。”
……会的?
他不会,他就是个骗子。
他转头就把自己弄了个碎尸万段,连魂魄也没留下一点。
只是南荣麒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找不到萧倚鹤的魂魄,是因为它们早就被薛玄微敛走了。
他曾经那样恨薛玄微,恨他不顾情谊,当真对萧倚鹤下手;又不得不将恨意压-在心底,谨守诺言,替萧倚鹤好好看顾着薛玄微。
一直看着薛玄微成了今天的模样。
一直到,他也恍惚,那段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日子,是不是一段虚虚实实的梦。
……
南荣麒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萧倚鹤手腕,厉声:“今日无论你如何说,我都不会再信了。跟我走,我们藏起来,道门不会再找到你!”
萧倚鹤被他拽得猛,腰腿都离起床榻两寸,哭笑不得:“我已经有人了,你藏我算怎么回事?”
萧倚鹤一指薛玄微:“哝。”
藏,这个字莫名心动,薛玄微垂眸:“……嗯。”
提起这个,南荣麒更是气恼不已,他慌着进来看萧倚鹤,都没顾得上这件事,这会儿既然说到了,就得好好盘问盘问:“你才回来几天的功夫,这身体看起来也不怎么好的样子,就跟他、跟他……”他突然瞪向薛玄微,“你要不要脸?”
突然被骂的薛宗主:“……”
萧倚鹤拽他袖子:“别误会,我们不是……”
南荣麒看他似要辩解,心下一宽,想两人应当还没那么快,流言虽然可怖,但毕竟为追求话本效果,叙事多有夸张。薛玄微怎么说……也不至于那么禽兽,对亲师兄下手。
萧倚鹤耳根微红:“我们不是回来之后才……是当年。”
“……原来是当年……”南荣麒满意地点点头,突然一顿,如遭雷殛,“什么?什么当年?!”
萧倚鹤挠了挠脸颊:“你那时候不是问我,那么长时间躲哪去了吗?”他瞥了一眼薛玄微,“就是,和他……一块儿……孤岛,小屋,孤男寡男……双修什么的。”
薛玄微没料到他会承认,一时间也有些局促:“……嗯。”
南荣麒晃了晃,气若游丝地捂着胸口:“你们,你们……”他揪住薛玄微的衣领,不可置信,“他当时那么虚弱,还是养大你的师兄,你竟然,竟然下得去手!”
“别误会,他没有。”
南荣麒又一宽心。
萧倚鹤不好意思道:“是我主动勾引的他。”
南荣麒:“…………??”
南荣麒向后一踉跄,薛玄微忙去扶,却见他自己晃晃地站定了,似承受不住如此大的打击,抬手摆了摆,自个儿扶着剑柄怔愣地向外走去。
他一直不懂,萧倚鹤当年为什么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非要托付他一枚剑穗……呵,他那哪是托付剑穗、托付师弟,是临终托付旧爱遗孀来了!
怪不得,萧倚鹤死后,薛玄微心如火焚,为了件儿衣服跟他大打出手,还纵火烧了剑神山。他还真情实感地恨了薛玄微那么久,搞不好萧倚鹤的死,就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什么四海为涯,天地为被。
萧倚鹤早就想好了,试剑崖决斗死在薛玄微剑下。
“薛玄微手刃魔头,力挽狂澜,为道门除害。”
壮举一桩,值得称颂百年。那些道门老狗们,也不会因此再去责难同为剑神山弟子的薛玄微,反而还会将他捧上第一人的位置,尊敬爱戴。
萧倚鹤一死,如果薛玄微入情不深,能够断了念想,那自然无事。倘若他如萧倚鹤所忧,因此消沉不起,那至少还有南荣麒这个托孤老臣,救他水火。
就算薛玄微一开始再怎么折腾,时间久了,总会看淡。修行岁月绵延恒长,过上百十年,他道法大成,道心稳固,自然会将此事当做年少时的一场荒唐。
怎么算都不亏。
南荣麒都忍不住为萧倚鹤拍手叫好。
——原来这么多年,傻子竟是他自己。
一推门,闻讯而来的南荣恪正站在门外,愣道:“爹?”
“他好算计。”南荣麒神情恍惚,悲怆自语:“……错付了,错付了!”
南荣恪被吓了一跳,直以为爹娘出了感情问题,很快就要合离了,自己马上就得当中间的夹心饼小可怜。他想不通自己就出来游历这么短时日,家里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事。
只得一把扶住南荣麒,跟着一起悲怆起来:“我一定听话,好好练剑,好好修炼!不让爹娘操心了……”
南荣麒摇了摇头:“是要好好练剑。”
将来好把薛玄微两人按在地上揍!
南荣恪一听,更觉事儿真,愈加难过得要掉泪了。
第71章 不作不爱 被关起来不给饭吃,还骂我放……
萧倚鹤抬头望着薛玄微, 笑眯眯地将他拽到身前,撩起袖子看:“他好凶,真把你挂树上了?”
薛玄微盯着他的脸。
枝影温柔, 越过窗,落在他身上。
薛玄微也不痴傻,南荣麒的话加上这些年他反复回忆的细节,自然很快就明白过来,只是沉默, 给他先开口的机会。
萧倚鹤揉着他手腕上落下的两道淤青,也不说话,兀自思量。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有些执拗, 又对他有些莫名的情愫。
当情愫半遮半掩,欲表难言,令人牵肠挂肚的时候,最是难以割舍。
反而是别压抑, 让他尽情浅尝深受,他尝过了,吃腻了, 就知道情之一事不过如此。再者自己在湖心岛那么作天践地, 无理取闹, 无事生非,胡搅蛮缠。
他不烦也该厌了。
谁知道薛玄微根本不能以常人论之。
什么话惹人生气, 萧倚鹤就专捡说什么——那些话设身处地一想,都能把自己给气死——谁想薛玄微那么大度,他都把人折辱成那个样了,人还一点儿腻味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更加来劲儿。
萧倚鹤有时候都忍不住反思, 自己是不是想岔了……他可能就喜欢作的?
也是,有的男人就是好这口,不作不爱。
萧倚鹤眼看要遭,这样不行。
他早就撑不住了,彻底入魔也就这俩月的事,到时候自己心智全毁,不痴也狂,别说认薛玄微,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他也预感若真到了那一天,薛玄微不会罢休,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他扣在手里——哪怕只是一副六亲不认的残躯。
……可是何必呢?
萧倚鹤早无生路,他不怕死,只怕死的不漂亮。
他一生潇洒爱美,自诩风-流,不容许自己以一张丑陋崩溃的尊容浑噩度日,更不容许那样半魔不妖的自己成为薛玄微的拖累,成为他的污点。
而他亲手捡回来的小崽子,更是要白白净净、漂漂亮亮,做剑道第一的。
所以“试剑崖”本来就是他准备好的,一场赴死的计划。
他偷偷将“寸心不昧”的几道剑意事先藏在身体里,待薛玄微被引上试剑崖,稍一言语激惹,免不了两厢打斗一番,自己就生撞上去,再趁机引爆体内剑意,就顺理成章被薛玄微“手刃”。
他把这辈子能想到的狠话都在试剑崖上说光了,气得薛玄微直发抖,根本无暇细思。
萧倚鹤很是得意,他的师弟一直天真无暇,恐怕从剑意炸开,到被人簇拥欢呼着下山,都根本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等薛玄微回过味来,发现自己被阴了一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就算不肯接受又能有什么办法。
而对萧倚鹤来说,更是毫无顾忌——反正阴都阴了,死都死了,难道还有人会想死了之后怎么面对老情-人吗?难道薛玄微还能把他弄活过来,骂几天,打几顿,然后扔到床上生吞活剥?
……巧了不是。
薛玄微艺高人胆大,真就这么干了,最关键的是……他还成功了。
这找谁说理去,世上竟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事情。
所以萧倚鹤从“宋遥”的身体里醒来,虽然那时记忆残缺,并不记得太多,但撞见薛玄微,身体本能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完完完了。
萧倚鹤心里百转千回,揉完了薛玄微的手腕,还是没想好怎么说,索性不想了,趁机就要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