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不知雩灵在说些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自打她进场,望舒便敏锐地感觉到她似乎有意要给自己与宗梧等人一个下马威。
望舒转了转眼珠,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之时,忽而手背覆上一张温厚大手。
望舒侧目看去,只见宗梧抿了抿唇,却并未收手,反倒是握地更紧了,还得寸进尺地要掰开望舒的手指好指尖相扣。
望舒内心暗笑,面上不露声色,实则对宗梧这番动作受用至极,连带着看那雩灵都顺眼了不少,索性懒得与她讥辩,只笑笑不说话。
雩灵倒也不气馁,低头摆弄起自己纤长指尖,指腹抹过蔻丹继续自言自语道:“细细算来,如果夷辛那兄弟还在,约莫也就是你这么大吧。”
望舒懒得理会别人,一心只有双膝上与宗梧相扣的手掌,望舒微微侧头,见宗梧一本正经地端坐于旁,目不斜视。
望舒心道,假正经。
这般想着,望舒指尖轻扣宗梧掌心,宗梧身子一颤,忙转头看向望舒,下意识便要收回手,谁料这回却是望舒一把攥紧,不让他收走。
望舒偏过头去,面色如常,望向另一侧。
雩灵见无人搭话,顿时倍感无趣,也熄了挑刺的心,心里头开始盘算起姐姐何时归来,便也转头看向天际。
一时间,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天边。
望舒轻咳两声,眼尾蓦地瞥见一道黑影跌跌撞撞地从外头飞进来,一下砸在望舒的案几前,将瓜果弄散一桌。
众人皆是一惊,望舒定眼看去,才发觉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鸟。
小鸟跌地七荤八素,待感知到望舒后登时一跃而起,叽叽喳喳地便跳到望舒肩上乱叫一气。
望舒面色逐渐苍白,握着宗梧的手不住发抖。
“怎么了?”宗梧忙将另一只手伸去,关切道。
望舒眸中露出一丝慌张,双唇翕张颤声道:“重音出事了,他在向我求救。”
“冷静!什么时候?发生何事了?”
宗梧忙安抚。
“一年前……”
第50章 是魔非魔
夷辛来时,后园中只剩下一片狼藉,案几倾倒,酒水撒了一地,王椅上雩灵正兀自生着闷气,一张俏脸憋地通红,周遭侍从战战兢兢,跪伏在地。
“怎么了?让你操办一下接风宴,你就弄成这样?”夷辛嘲道,随手朝两侧侍从一挥,侍从登时如获大赦,匆匆行礼退下了。
雩灵冷眼斜睨,反唇相讥道:“你带来的好客人,掀了我的桌子不说,还差点打伤我的人,半点解释都没有就跑了。”
夷辛闻言稍怔片刻,蹙眉道:“他们去哪了?”
“谁知道。”雩灵翻了个白眼,瘫坐在王椅上气得不行。
“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吧,马上大公主就回来了,看到你这番招待……”夷辛轻哼一声,环顾一圈四周,漫不经心道:“王上身子不适,不来赴宴了,告辞。”
“身子又不适?上回闭关了几百年还没好?”雩灵秀眉微蹙,疑惑道。
“谁知道呢,时好时坏的,你自己处理吧,我得回一趟客栈了。”夷辛敷衍地应了一声,拂袖化光而去。
雩灵看着满地倾倒的案几痛苦捂脸,正欲唤侍从时,天际忽绽一抹霞光,紧接着染红整片天幕,一只凤凰遥遥在云层间显现……
人间,三仙潭。
望舒等人一路紧跟那传信的鸟儿,谁料那鸟儿却是直直地飞向三仙潭。
一名黑衣男子站在岸边,稍一抬手,那鸟儿便直直地飞向男子,停驻在他指尖之上。
黑衣男子背对众人,望舒正欲上前,却被宗梧抬手拦下。
“等等,查探清楚了再去。”
话音刚落,那男子缓缓转身,面容成熟且俊逸,望舒失声道:“康凝?!”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朝望舒颔首道:“望舒,好久不见了。”
宗梧在记忆中搜寻片刻,发觉自己对这康凝只有零星的几个记忆,隐约记得是望舒的好友。
“重音呢?他在哪里?”望舒急切道。
“你放心,他性命无虞,现在安置在水君府,传信鸟是我派出去的,此事说来话长,诸位先随我回府,我会慢慢道来。”康凝沉声解释道。
望舒并未有所怀疑,只侧头与宗梧、赤哲互相交换了眼神,几人便跟着康凝一道进了结界之中。
潭底水府依旧与百年前相同,街道房屋错落相交,望舒与宗梧再度踏上熟悉的道路之时,皆不由得有些恍惚。
康凝一路上也并未多说什么,只将众人带往水君府,只有当望舒盯着一处过久之时康凝才会出声解释一番。
“许多铺子都没变,你若是想买什么,照旧路就是,需要我派人去通知素娘么?”
望舒呢喃道:“不用了,到时候……我亲自去。”
“这里没有水君了么?”宗梧蓦地出声问道。
康凝微微一笑,“没有了,自从上一任水君失踪之后,三仙潭久未有新君上任,大家伙倒也乐得自在,无人来管。”
望舒与宗梧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幸好那老龙王还没有疯狂到对三仙潭赶尽杀绝。
“那现在是你负责?”赤哲一直跟在最后,眸光上下打量着最前头的康凝,浑身肌肉紧绷,丝毫不敢懈怠。
康凝长出一口气,“龟老仙逝,总得有人出来做事,望舒又离开了,我跟随龟老的时间最久,大家便都默认了由我来处理。”
望舒轻声道:“辛苦你了。”
康凝笑着缓缓摇头,众人再度陷入沉默,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小妖们皆不识宗梧等人,只有对康凝与望舒还有些熟悉,不过却也无人敢上前来搭话。
不多时,道路尽头便是水君府。
宗梧面色复杂地看了眼昔日府邸,康凝上前推开大门,登时重重记忆扑面而来,宗梧从未想到自己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众人匆忙而入,康凝关上门便将众人带至偏院处。
百年来府邸从未修缮过,一切都是昔日的模样,望舒早在宗梧幼时便带着他探索了这栋府邸的每一个角落,没有比他与宗梧更熟悉水君府的人了。
偏院外下了一道咒禁,远看去并无丝毫异状,直至康凝挥手间将咒禁撤去后,望舒才发觉院中竟坐着两人。
其中白衣墨发,坐在花旁,手中捧着一株根茎带土的花朵之人,正是重音。
而在重音身旁,则坐着一名约莫七八岁的孩童,孩童察觉来人,急忙转头,待看清为首的康凝之后,登时面露喜色,迈着小短腿便吭哧吭哧地朝康凝跑来,一把抱住康凝大腿,小嘴张了张,满眼都是惊喜。
那厢重音顺势侧头,正好撞入望舒的目光之中,霎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样。
望舒亦是心绪激动,上前一步,还未开口,重音便猛地一跃而起,手中花朵被抛之脑后,两手脏兮兮地带着泥土便激动万分地朝望舒扑来。
“师尊!!!”
活像个见了主人的小狗崽子。
望舒结结实实地将人抱了个满怀,上下仔细查看一番,见重音并未受伤,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师尊!!我好想你啊!”重音眼眶发红,忍不住将脸埋在望舒怀中呜呜哭了起来。
望舒细声宽慰道:“你没事就好,快起来同我仔细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重音似是要将这些年来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只顾着哑声哭泣,抱着望舒不撒手,在望舒衣裳上留下两个手印。
宗梧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悄悄使了个术法,将望舒衣裳上的污泥洗净。
康凝将孩童抱在怀中,笑着道:“进屋详谈吧。”
望舒看了一眼那孩童,孩童也不怕生,正咬着手指,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看向众人,赤哲有心逗弄他,做了个鬼脸,孩童便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孩子?”望舒笑道。
康凝抬手仔细将孩童面上的泥痕擦去,“不是,我在城中发现的弃婴,天生听不见,也说不了话,我看他可怜,便收养了他。”
“倒也不孤单,一开始忙都忙不过来,现在长大之后倒是好多了。”康凝笑着抬起孩童的小手臂,朝望舒挥了挥。
望舒提着重音的领子,将人往后拉去。
重音哭地满脸泪水混着鼻涕,别提多可怜了。望舒无法,又只得宽慰了几句。
宗梧只觉得心里烦闷的,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望舒与旁人太过亲近,不时侧眼看向重音,内心不屑。
望舒察觉到宗梧的烦躁,心道了句小醋缸,面上却依旧是板了脸,呵斥重音站好。
重音缩了缩脖子,反应过来在场还有外人,又想到自己方才那般失态,一时也有些羞耻,忙轻咳两声,收拾仪容。
宗梧面色稍霁。
赤哲在一旁看在眼里,默默道了句,年轻人。
雪妖则一直状况外,眨巴着眼睛来回打量。
片刻后,康凝再度施加咒禁,将众人迎入屋中,望舒又仔细询问了一番重音际遇,这才得知了来龙去脉。
先前重音带着王妃在恭城省亲,几月过后见望舒迟迟不回,而王妃又须得尽快回国,重音这才不得不启程护送王妃回去,一路上倒也太平,加之重音自幼跟随望舒研习法术,普通小妖根本奈何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