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如何?将龙族尽数杀光么?”望舒毫不意外宗梧会有此想法,“蛟族与龙族是属同源,皆为上古五龙神后裔,况且千百年前蛟族化龙者比比皆是,既有此机遇,为何要放弃?”
“再者,蛟族难挽颓势,仅凭你与赤哲二人,亦是回天乏术,何不化龙,以待时机?”望舒顿了顿,思虑再三,见宗梧依旧一副迟疑模样,这才无奈道:
“最不济,等你化龙之后,得以统率四海龙族之时,届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现在蛟身太过危险,而龙身则无需顾及太多。”
宗梧犹豫不决,喃喃道:“我再……想想。”
望舒见状无奈轻叹,回身看眼木屋,正忖度着要不要回去之时,宗梧轻声道:“你会化龙么?”
望舒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讶色,旋即消失无踪,轻快道:“我们这些小鲤鱼自然是想化龙的,你想想万千妖灵,得以生来有此机遇的又有多少?一朝龙门跃,腾飞青云时,谁会不想呢?”
宗梧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即再度垂首不语。
望舒轻叹一声,他虽是鳞族鲤身,但修了羽族功法,也不知不会有所影响,万一到时候龙不龙,鸟不鸟的,成了三界笑话,那才是真的不如回水坑当条小锦鲤。
望舒见宗梧左右为难,心知这事他没想明白之前是不会有结果的,若是自己过于心急,反倒弄巧成拙,不如静观其变。
这般想着,望舒也不欲打扰宗梧,简单道了句早些睡便转身回屋去了,留下宗梧一人对月怅惘。
宗梧心乱如麻,他何尝不知望舒是为他好?但赤哲对龙族的怨恨几乎深入骨髓,虽一直避免影响他,但言语行动间丝毫不掩其对龙族的不满。
加之……他幼时在北海龙宫几乎从未过一天好日子,若非去了三仙潭,遇见望舒,说不定他这一生都将卑微如泥尘。
若是化龙,赤哲虽不会阻拦,但此举却无异于背叛了蛟族血仇,而若是不化龙……
宗梧深吸一口气,垂下脑袋,将脸深埋于掌心。
龙蛟二族必有血战,届时望舒化龙入仙籍,便会成为他的敌人。宗梧却不担心望舒会因此而杀他,唯一可让他担忧的,也只有将来望舒会不会因此而被龙族排挤,乃至于将其等同谋逆……
赤哲与望舒,皆是他至亲至爱之人,哪一个他都不愿放弃,亦不可能伤害。
宗梧正兀自烦恼之时,身后传来一身细微的木门吱呀声,紧着便是脚步声由远及近自身后传来,待走至宗梧身边时,脚步声戛然而止,随后身上被人轻盖上一件外衫。
宗梧料想是望舒见他久不回去出来看看,便将脑袋从双手中抬起,随口道:“我马上就回去了,你先睡吧,外面冷还是不要出来了。”
“既然知道外面冷,为何不回去?”
嗓音低沉且熟悉,宗梧猛地转头,只见一人身着白衣 ,身材高大,墨发披垂,俊挺五官在月下更显深邃,虽是陌生模样,然举手投足间,却像极了那人。
宗梧一时未能回神,像根木头般杵在原地,怔怔道了句:“舅舅……?”
第47章 峰峦卷·其四
“陛下,好久不见。”男子微微一笑。
宗梧蓦然红了眼眶,顿觉十分丢人,忙以手掩面遮去表情,只是心中思绪纷乱,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庆幸的是望舒不在此地。
赤哲上前几步,挑了处邻近的石块坐下,与宗梧相对。
赤哲刚用上新身躯,四肢还有些僵硬,故而动作十分缓慢,宗梧几次伸手欲扶都被赤哲以手挡了下来。
赤哲坐定后随手撩起一捧青丝,调笑道:“明日得托你将这头发削短些,坐下来都能垂地上了,方才我起身时没留意还扯了不少下来。”
宗梧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嗯,是该理理了。”
月上中天,林间夜风阵阵,伴随几声微弱鸟鸣,赤哲悠然坐在石块上,仰头看着朗朗月色,笑道:“我好久没这么惬意地看过月亮了。”
“舅舅若是喜欢,以后我们三人便也找一处山林隐居。”
宗梧意随心动,脱口而出之后才蓦然反应过来,赤哲寄希望于他身上,以期光复蛟族,他又怎能如此败兴,不谈大计,倒先想起避世隐居了。
宗梧一时哑声,偷觑赤哲一眼。
赤哲面色如常,嘴角挟一抹清浅笑意,望着月亮道:“你与望舒说的那番话,方才我已听了个大概。”
宗梧指尖交缠,有些局促不安。
另一边,木屋中。
烛影摇晃,纱帐轻扬。望舒坐在桌边,一手支着桌子,另一手捻着一个小瓷杯,正低头小口啜饮。而他对面则是方才那峰峦卷所幻化出的少年。
“怎么样?还习惯么?”望舒看着那满面喜色的少年道。
少年仰起头,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很合适!多谢你了。”
“不过你这个是峰峦卷的碎片,能维持多久我尚不能确定,但这段时间内峰峦卷的灵气足以蕴养你受损的真元,届时我再托人替你寻一幅合适的身躯。”
“不用了,咱们之间扯清了,剩下的是我自己的事,你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雪妖笑了笑,十指相扣互相摩梭,显然是对这具身躯十分喜爱。
望舒“嗯”了一声,仰头将茶水饮尽,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何称呼?”
“我没名字,族中都喊我小白,你们也这么喊就行。”雪妖摸了摸面颊,美滋滋道。
望舒略一颔首,亦简单介绍了他与宗梧,又随口为赤哲编了个身份。
话音刚落,木门被轻轻推开,宗梧身披外衫双眸微红走了进来。
“怎么了?”望舒若有所思看了眼宗梧身上多出来的衣衫,问道。
宗梧张了张口,并未回答,反倒是走向床榻边,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长出一口气,坐了下来。
雪妖见状适时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望舒颔首欲送,雪妖挥手推辞,带上门走了出去,屋内霎时一静,只余下二人细微的呼吸声。
“望舒,赤哲他……”
宗梧话音未落,望舒扬手轻声笑道:“醒了是不是?我猜就是,现在天色已晚,明天我再去找他一叙。”
宗梧笑着应声,随后斟酌片刻,一言不发地坐在塌边盯着望舒,似乎有话想说。
望舒一日下来有些疲惫,此刻听闻赤哲既已苏醒,心头大石便落了一块,顿时困意上涌,起身伸个懒腰,抬手宽衣。
望舒脱得只剩下一件内衫,随手抓了几下头发,慢悠悠地往床边走去,站在宗梧身旁弯腰铺床,随后翻身滚进了榻里边,盖上被褥阖眼欲眠。
宗梧张了张口,内心紧张,便也直挺挺地像根木棍一般躺了上去。
侧旁便是望舒温热身躯,宗梧抬手便可触及青丝,望舒呼吸平稳,似是已然入眠。
宗梧试探着轻声唤了几句,见望舒毫无反应,这才泄了气,翻身朝另一边睡了。
翌日。
日头初生,洒落金光一片,山间层云轻薄似纱幔,随风流动,鸟群穿梭其中。
木屋前四人并排而坐,齐齐沐浴着和煦日光,望舒坐在最左,往右依次是宗梧、赤哲与雪妖。
“雪妖晒太阳,不怕晒化了么?”赤哲支着下巴,一头青丝剪至腰畔,懒洋洋地朝着雪妖道。
“我虽是雪妖,但我原身又不是雪!”雪妖一袭白衣,墨发微乱,以青玉簪束于脑后,眼尾一点红痣端的是风情无限。
“说来,你的身躯,还是雪妖给雕的呢。”望舒笑着打岔道。
提到这个赤哲似乎来了劲,直起身子,一手撑着下颌正色道:“你这小雪妖,雕人怎么可以只雕刻一个四肢头颅呢?该有的东西都要雕出来的,幸亏这躯体还能改,否则我真是被害惨了。”
此话一出,小雪妖满面茫然,看向对面的宗梧与望舒,宗梧同样未明白,反倒是望舒忽然意会到了什么,轻咳数声忙道:“这事先按下不提,我简单说一下关于咱们现在处境的事吧。”
“石莲界中的事我便不多说了。”望舒轻声道,赤哲略一颔首。
“咱们现在身处峰峦卷中,不过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碎片所架构而成的世界。峰峦卷会逐渐吸纳天地灵气,从而修补自身,修补完成后咱们便可出去。这段时间内此处是最为安全的所在,既然大家都在,那么有些事情便可提前做好计划。”
望舒娓娓道来,众人皆凝神细听,雪妖初时还有些不自在,但见望舒与其余二人并未有隐瞒他亦或是避嫌的打算,渐渐地便也放宽了心态。
“小白。”望舒忽而出声,雪妖先是一惊,随后才反应过来,“嗯?”
“你功法至阴至寒,你可知晓有何物可抑制寒毒?”
“寒毒?”雪妖微微蹙眉,摇头道,“咱们雪妖从不用毒。”
赤哲接道:“那如果是寒气入脏腑与经脉,可有疗补之法?”
“有倒是有,不过寒气也分很多种,我这种属于水系,就算伤了脏腑也只是结层冰,用火系的丹药便可逐渐缓解。”
“那如果是带有一定毒素的呢?可有洗经络,清脏腑的办法?”望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