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蛟遥遥看了眼望舒,望舒在雪中微微一笑,四周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头,之后头也不回地扎入雪漩涡中。
黑蛟眸光一凛,再度俯身冲向那龙太子。
龙太子沉声一喝,化身为金龙,眨眼间与那黑蛟缠斗在一处。
四公主面色惨白,颤抖着双手从袖中拿出绸布,猛地将其撕成两半,绸布顿时化作光束直冲云霄。
那厢黑蛟一把将金龙按在地上,张口便欲咬其脖颈,金龙却转头喷出烈焰,黑蛟急忙闪过,金龙觑机旋身飞往天空,黑蛟紧跟其后。
四公主双手不住颤抖,往后退了一步,猛地踢到一物,垂首看去,才发觉是一幅画卷。
“峰峦卷……好…太好了。”四公主面上露出狂喜的神色,忙俯身去拾画卷,刚要捡起,忽而一只脚轻飘飘地踩在画卷上。
一柄血红的剑垂下,剑尖渗着鲜血,滴落在地上,洇红雪花。
“想要么?”望舒俯下身,颇有闲情逸致地打量一番四公主的面容。
四公主身躯颤如秋叶,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哀求道:“我……你别杀我…我父王是北海龙王,你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你的。”
“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么?”望舒直起身,以剑尖抵着四公主的喉咙,将其逼退,足尖轻抬,将画卷踢至半空,抬手接住。
四公主抖若筛糠,双眸因恐惧而流下泪水,却完全无法激起望舒的怜爱之心,望舒冷眼看着眼前的这名女子,手腕使力正欲割破她的咽喉之际,忽而天际金光大作,随后一股大力击中剑身。
只闻清脆一声响,剑身断成两截。
望舒冷眼看着对面那人,手执断剑,身姿挺拔。
夷辛抱着四公主将其交给自己一同来的仙君,看着眼前的望舒,心中一震,失声道:“望舒?!”
望舒后退一步,垂眸看了眼掌心画卷,身后猛地坠下一物,正是黑蛟。
黑蛟身下的雪地逐渐变红,此刻正喘着粗气,看向对面的那群仙君。
望舒一手抖开峰峦卷,另一手高举断剑,猛地刺穿画卷,霎时画卷破洞中飞出数条白色绸缎,猛地缠住望舒与其身后的黑蛟。
望舒看着一脸震惊的夷辛,笑着做了个嘴型。
“抱歉。”
天地间风雪一同止消,地面积雪一瞬间消失无踪,惟余三条龙尸。
夷辛看着地上那峰峦卷的碎片,目光发直,呼吸粗重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峰峦卷…如果毁了,那里面的人,还有可能出来么。”夷辛艰涩道。
身后仙君面面相觑,俱是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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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
“你不是该在那个什么逐鹿大会么,怎么回来了。”
偌大的宫殿中空空荡荡,四周金柱上雕刻着万鸟图纹,而在柱顶则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鸟儿。
最高处的王座上,一名男子身披火红鎏金王袍,内着一袭松散的白色里衣,露出些白皙胸膛,墨发披散,一手撑着额头,疲惫道。
“他死了。”来人低着头,闷声道。
王座之上的男子顿了顿,殿中一片寂静。
“谁?”
来人并未直言,只抬手一挥,地上蓦然出现一具尸身,身着红衣,身下溢出鲜血,正是隗锦。
座上的王者似是有些嫌恶道:“别弄脏我的宫殿。”
来人却并未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垂首而立。
王座之上的男子唇色苍白,长叹一口气,指尖微动,一颗赤红交杂着金黄色泽的珠子便从他的王座上飞向隗锦尸身。
“用着涅槃火,重塑他的肉身,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他还有用,暂时不能死,知道是谁做的么?”男子缓缓阖上眼,声音清润却带着一丝冷漠与疏离,此刻正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是……一条黑蛟。”来人迟疑道。
男子动作一顿,若有所思沉吟起来,随后摆手道:“知道了,去吧。”
来人一抖袖袍,将赤红流金珠与隗锦的尸身一道收入袖袍中,躬身朝那王座行礼,缓缓退下。
大殿重归于静,殿外是茫茫云海,日落的余晖照入这座宫阙之中,亦落在那红衣男子那微弯的唇角上。
“黑蛟…望舒,终于来了。”
男子久违地笑了起来,眉心间一抹羽纹熠熠生辉。殿外一排云鹤飞掠而过,殿旁种着一颗梧桐,晚风中树叶簌簌作响。
方才殿中的男子仰头看了眼这高耸的梧桐树,面上露出一抹愁绪。
“哎……望舒。”
男子转头凝眸看了眼赤红晚霞中的流火宫,转身化作赤红飞鸟投入云层中,消失不见。
第44章 峰峦卷·其一
一束日光投入屋中,宗梧闷哼一声,耳畔嗡鸣声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清脆鸟鸣与潺潺溪流声。
宗梧抬手挡住双眼,眉头轻蹙,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起身,入目便是一间简雅别致的木屋,屋内桌椅一应俱全,窗外便是悠悠远山,日头初升,鸟群啁啾着越过山林,一派祥和静谧之景。
宗梧在床上呆坐片刻,记忆逐渐回笼。
峰峦卷破碎的一刹那,他就昏迷过去,不省人事,而他现在醒来却躺在这山间小屋中。
望舒……
宗梧忽而清醒,忙在屋内环顾一圈,却并未看到望舒身影,当即心中一乱。
“望舒……?”宗梧忍着四肢酸痛起身下床,随手拿了床畔的衣裳披上,步履焦急地朝外走去。
甫一推开门,入眼便是一座巍峨青山,四周云雾缭绕,一条清冽溪流自门前而过。
全然陌生的环境,令宗梧下意识有些防备,但这一缕戒备在看清湖畔的那道纤瘦身影时尽数消散。
“望舒……!”宗梧脚步踉跄,胸下钝痛,却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朝望舒走去。
望舒坐在溪畔的石头上,撩起衣袖正搓洗着一块布巾,经过几番搓揉,布巾上的血渍已然清淡了不少,一缕缕薄红在水面上散开。
望舒闻声回头,披散的墨发发尖垂落水面,荡开圈圈涟漪,“你外伤虽愈,内里却也受伤不轻,快些进去躺着休息。”
“这……是哪里?”宗梧却并未依言回身,反倒是上前几步,看着望舒道。
“这里是峰峦卷中,换句话说是在画卷里,他们进不来,你放心就是。”望舒转身拧干布巾,起身踩着溪畔石块越过溪流,走到屋旁的架子上将布巾晾上去。
宗梧这时才发现那衣架上晾的皆是他们二人染血的衣衫,宗梧若有所思摸了摸身上崭新的亵衣,低声问道:“这里还有别人?”
“我进来时把画卷给撕了,斩断了这唯一一条媒介,旁人是进不来的,峰峦卷会创造出你内心最想去的地方,我想着到一处别人找不到的地方,醒来后便是这里了。”望舒拍了拍湿-漉-漉的衣衫,又将褶皱一一抹平,随口道:
“这里东西和换洗衣物一应俱全,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宗梧愣愣地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望舒,一时有些出神。
看望舒的模样,不像是生他的气,但他内心始终有些不安,自百年前一别,他与望舒之间生分了许多,且又经过此事,回想起先前望舒所言:“早就知道了”……
“望舒……”宗梧轻咳一声,退到门边,一手扶着门框,指尖紧扣着木门,有些紧张。
望舒整理好衣衫,捋了捋袖口,随口“嗯?”了一声,抬眸看向宗梧。
宗梧磕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殷弃?啊不,殷弃是我。”
“本来我是不知道的,殷弃确有此人,而且他的父亲也确实与我有过浅浅交情,加之你又拿出了信物,故而一开始我确实没有多想。”望舒笑了笑,走到一旁石桌边朝宗梧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宗梧乖巧地走过去,与望舒对坐于石桌两侧,桌上摆着一簇野花,望舒拿出匕首,细细削去花茎上的刺,继续道:
“真正让我起疑的,是在客栈中,你发病的那天。你幼时中了火毒,我曾经在你伤口处敷了一片我的心鳞,而当晚你发病时我便感知到了那一丝微弱的鲤息,之后我便一直有意观察你的一举一动,直至赤哲出现的一刹那,这便坐实了我的想法。”
宗梧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待望舒提及赤哲时,脸上露出哀戚神色,闷闷垂下头,不发一语。
望舒停下手中动作,看了眼宗梧,沉声道:“不和我商量,瞒着我去做事,你也就罢了,赤哲也跟你一样胡来,你们舅甥两真是……”
宗梧指尖绞着袖口,唇色发白,苦笑道:“舅舅有拦着我,他本来不同意我借用殷弃的肉身去找你,是我自己……想见你。是我太过任性,才害得舅舅他丧命……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望舒放下匕首,左手握着一枝盛放的红花,摘去顶端杂乱绿叶,起身道:“你随我来。”
说完不待宗梧有所反应,便径自朝木屋另一侧走去。
宗梧忙起身跟上,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缀在望舒身后,不敢多说一语。
望舒推开另一侧的屋门,霎时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望舒指尖凝聚火源,撑起一道护障,护住他与宗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