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到底是陆韵的人,还是陆远的?
白洪景在心里权衡了片刻,还是觉得值得冒一把险,便直接穿过那几个人,进了里面的套间。
他没来过陆韵的这间办公室,但装修风格和他以前去过的、陆老爷子的办公室类似,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水族箱,养着两条很神气的、金灿灿的龙鱼。
陆韵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桌子上没有电脑,地上乱七八糟散落着几根电线,旁边的简易咖啡机正嗡嗡地响着。
见白洪景进来,她明显非常意外,保养得很好的脸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她素面朝天,脸色苍白而憔悴,一头波浪细卷发狼狈地垂在脸的两边。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失声问:“怎么是你?”
白洪景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下了然:
陆远之前说自己被陆韵关起来了,根本就是假话。事实应该是反过来的,陆远限制了陆韵的人身自由。
陆韵纵横商场快二十年,居然会被一个十几岁的未成年拿捏,除了背后有周晓川帮扶之外,多半是手里还捏了陆韵的把柄。
既然如此,陆远肯定不希望自己和陆韵见面。那为什么陆远手下的人会这么轻易放他进来?
肯定不是想把他坑进来一起关着,陆远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
那就是说,这些本应听命于陆远的人,被另一个人告知,说白洪景白总今晚要来见陆韵,不用问原因,直接放他进去。
这件事本来有其他可能,但陈启满的出现,直接把最合理的答案推到了他面前。
是白洪辰,这个手里握着“papilio”所有权限的人。
既然是假命令,一旦陆远逃离自己的控制,跟手下人一通气,那些人随时可能冲进来阻拦。
虽然不算什么,但毕竟,怪麻烦的。
白洪景想着这些,面上丝毫未变,礼节性地冲陆韵笑了一下,自顾自地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陆总,别来无恙啊。”
陆韵叹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我没想到,白总您会来。”
“我也不想赶过来,但情况特殊。”白洪景的目光扫过桌面,文件几乎被搬空了,只有两个硬皮笔记本摆在那里:“您现在什么处境,想来您自己有数。除了跟我合作,您没别的路可走了吧。”
“我也想和您合作。”陆韵一手扶住额头,微微摇了摇:“但看你这么心急火燎的,是为了那个……白洪辰吧。”
白洪景轻轻一挑眉。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只知道,无论他先被谁找到,最终都会被送到孙友方手里。”她发白干裂的嘴唇勉强挑起一抹笑:“您猜,孙友方会怎么对待他?”
第36章
事实上白洪辰正全胳膊全腿地坐在孙友方的私人会所里,喝着一瓶甜丝丝的挺贵的起泡酒。
孙友方面对着这位杀害自己儿子的第一嫌疑人,脸色居然很平静。他点上一根烟,沉默地放空双眼。
白洪辰懒洋洋地歪头看了他一眼,把杯子推到一边“孙总,您想问我什么?速战速决。”
“你不害怕?”
“怕什么?怕您把我弄死?”白洪辰似乎觉得有点好笑,轻轻摇了摇头:“当年令郎没能除掉我,您现在大概也不能。”
孙友方吐出一口烟,淡淡地说:“你都说是大概了。”
“是啊,至少现在,我对您还有用。”白洪辰把双手一摊:“我可是替周晓川打了近十年的工,又跟了白洪景三年,知道不少东西呢。”
他笑吟吟地看着孙友方:“就算您对这些没兴趣,也总归会想知道,令郎是谁害死的吧。”
“小棋被害死了,我作为父亲当然痛心。”孙友方表情很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来“心痛”:“但人死不能复生,他的仇我早晚会报。反正不论操作者是谁,这笔账,我到时都会算在周晓川头上。”
“看来您是个明白人。”白洪辰举起杯向他敬了一下:“令郎如果有您一半清醒,也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孙友方微微眯起眼睛:“你三番五次向我提起小棋,是想表达什么?”
“看来您是真的不知道,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他所赐啊。”
“什么意思?”
“您当初应该从小就好好管教他的。”白洪辰向后一仰,脸离开了灯光直射的区域,藏在一片阴影里:“您这个爹当得确实不怎么称职,都不知道他在您背后悄悄做了什么脏事。”
孙友方在烟灰缸里按灭烟头,翘起腿盯着白洪辰:“不管他做了什么,现在他人已经没了,我们应该谈谈眼下的是,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就一笔揭过吧。”
白洪辰彬彬有礼地点头笑道:“听您的。”
他总是这样,很少与人发生争执,只会笑着退让,温和而圆滑。
与白洪景这种控制欲极强的人一起生活了三年多,两人从没红过脸,没吵过架。
可正是因为他这样,白洪景会时常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
白洪辰就像一个无机质的假人,可以被抱在怀里,随意地揉搓打磨,变成最合心意的样子。
就像旧时被囚禁在深宅的女人,没有爱意,只有被强加的枷锁,和压在身上的担子。
他们每晚上床,做/爱,用各种体/位。他把白洪辰关进镶金的笼子里,三百平米的空间,把他的狐狸掌控在这片区域里,寸步不能离开。
但他总觉得,有一天,狐狸会钻出笼子,头也不回地跑远。
因为狐狸不爱他。
相处三年,这种不安全感与日俱增。直到白洪辰把那些“小动作”正式搬到台面上。
听说白洪辰设计了孙棋的死,白洪景先是惊怒,接着,他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想,这是一次机会,唯一的机会。
如果能捱过这一关,白洪辰也许就能彻底投入他的怀抱,自愿地,发誓永远不离开他。
…………
瑞秋骑着单车,穿过了老城区,到了一个小公园的隐秘角落。
那里有个男人在等她。
瑞秋的双手抱在胸前,小碎步跑到男人面前,叫了声:“林哥。”
她脸上的妆几乎全脱了,面色苍白素净,往日锋利的明艳被消去了大半,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韵味。
林哥脸上的笑几乎控制不住了,他殷勤地问:“小清,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送我去一下陆总的公司。我这边不太方便用车。”
男人赶忙答应下来,领着她往自己的车那里走去。
这人是她在大学认识的同学,暗搓搓地追了她很久。很难得的,这是瑞秋自己认识的人。
独立于周晓川、白洪辰的人脉”。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所在的公司,是陆远掌控的,尽管陆远还不到继承的年纪。
“你去我们公司是要找谁?我可以给你牵线。”林哥一边开车一边偷偷瞄她,问道。
“我想找你们陆总。”
“哪个陆总?”
“最小的那个。”
“他啊。”林哥笑了一下:“你最好……还是别跟他走得太近。”
瑞秋的指尖抠进了皮包,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怎么了?”
“我看陆总,哦,就是陆韵对他的态度很奇怪。”
37 第37章
瑞秋轻轻一笑,把这个话题带过,转头和他聊起了股票。
林哥开着车,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他斟酌片刻,在停在路口等红灯的间隙,扭头看着她:“小清,你真的要去小陆 总的公司?”
“嗯。”
“小陆总这个人……我跟他见过几面。虽然年纪小,但真的不怎么好应付,你找他干什么?”
“林哥,你是不是误会了?”瑞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气垫,对着镜子开始补妆:“陆明遥已经离开人世了,一般提起‘陆总’能想到的只有陆韵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想找陆远?”她透过镜子看着林哥:“这位小朋友还是个未成年,名下一家公司都没有,哪里能称得上‘总’呢?”
“小清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让我淌这浑水。”瑞秋把气垫盖子“啪”一声盖上:“可是现在我哥哥白洪辰——你见过的,我们一起吃过圣诞节晚餐——他出事了。我必须有所行动,去……为他做点事。”
“我理解,你别急。”林哥叹了口气:“可你去陆总的公司,是想做什么?”
“我需要连接他们公司内部的网络,确认几个问题。”
她手里有一枚密钥,权限不如白洪辰的账号高级,但也够用了。
陆明遥公司的内部网络复杂,短时间内很难远程攻破。但只要她连上公司的内网,就能得到陆明遥公司网络的管理权限。
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在那里看到陆明遥生前留下的全部信息。
林哥脸上一僵,语气惊诧地低声问:“papilio?”
瑞秋猛地转头,纤巧的眉毛挑起:“你知道‘papilio’?听谁说的?”
“何止是知道。 ”林哥苦笑着摇摇头:“小陆总手下的信息处主管是我朋友,他已经没日没夜地连续加了两天班了。他说陆总让他们下死功夫磕这个系统,还查到了白洪辰先生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