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可能不会注意,程在在那儿住了那么久说不定都没有看到过那个,但湛乐在程在家门口等过他很多次,百无聊赖,视线乱瞥。
不是在去寒淞了吗?怎么又跑回自己家楼道了?
还是只是巧合?
湛乐把手机塞到沙发靠枕底下,自己往靠椅缝里使劲儿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比如,程在为什么要撒谎。
程在挂断语音,进屋后搓了好久的手才把手搓热了,手机丢在一旁,屋里静下来后能听见电器的运作声,很小,融不进空气里,扰得人心烦意乱。
他坐了会儿,起身走到床边,拉开窗帘往下瞥了眼,确定下面什么人都没有了之后才拉上窗帘,锁好门窗后关了屋里所有的灯,戴好耳塞后躺在了床上。
睡不着,但必须强迫自己睡,至少要休息,否则没有精力去面对明天的事情。
他和那个人约好第二天的傍晚见面,到时候跟着自己的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所有的问题都能被斩断,也终于能把过去斩断,而那个人依旧停留在自己家楼下阴魂不散。
……至于为什么要约在傍晚。
程在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
因为他白天要上班。
多么感天动地啊,医院都应该给自己颁发个最佳敬业奖,什么关头了,还想着上班。
但不能因为以前的事来断了他自己的生活节奏,他好不容易才爬出来,不能被以前的事影响到一分一毫。
又是一夜噩梦,程在起床后先是拉开窗帘看了眼楼下,没看见什么可疑人物,然后洗漱完,下楼开车去了医院。
程在和季长韵说的也是出差。
湛乐皱着眉,大周末的一起来就开始填词,填了半天半个字都没写。
他仔细回忆着在这之前程在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记忆翻来覆去的搜索,最后落在了那天晚上程在收到的那条短信上。
“……陈伏……?”湛乐无意识地念出了声。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饮水机旁炸开,湛乐猛地回过头看着谢凛:“没事吧?”
“……你刚才说陈伏?”谢凛怔愣地看着他,“你从哪听到这个名字的?”
湛乐攥紧了笔,莫名其妙地压低声音道:“不是,这个名字怎么了吗?”
谢凛没说话,把地上的玻璃杯随便都收拾好了,才拧着眉毛开口道:“我被关到那个男人那里去的时候,听到过这个名字。”
那个要他们叫他爸爸的男人,见到这几个孩子后迫不及待地和他们拥抱了,一个星期以后,他告诉大家,我们之中曾经有一个叛徒,他带走了孩子们,害得那些孩子全都走向了死亡。
“陈伏……”谢凛顿了顿,看着湛乐,一字一顿,“就是那个‘叛徒’。”
第57章
程在今天上门诊,隔壁丁医生的伤势好了不少,但也得下周才能恢复上班,儿科依旧忙得团团转。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下一个病人进来之前努力将抿起的嘴角抚平,阳光从窗户口照进来,刚好落在了桌角,他伸手按住那一块地方,让阳光烙在他的皮肤,感知着那一小块的温度。
下一个进来的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很活泼也不怕生,进来后看见程在就笑了:“你好呀医生叔叔。”
“你好啊。”程在终于扯开了嘴角,笑笑。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时段,湛乐手里的笔被他丢到一边,滚两圈到了桌沿,谢凛眼疾手快把它接住,重新夹到了本子里:“我知道的关于陈伏的事情很少。”
“我被带过去的时候,陈伏已经走了九年了,那个男人一直在告诉我们他是叛徒,他害死了很多人,”谢凛是不愿意回顾这些事的,说起来也断断续续,在大脑内搜刮着用词,“一直都在说,也一直都在告诉我们,跑不掉的,我们和他是一家人,就算跑掉了也会被抓回来,还会像陈伏那样,害死别人。”
“陈伏,”湛乐说得有些艰难,“害死了谁?”
“和他一起被抓来的女孩儿,还有别的五六个孩子,”谢凛伸手拍了拍湛乐的胳膊,“他们都死了,只有陈伏和另一个男孩儿还活着。”
“那程在……有没有可能是陈伏?”湛乐看着她,说完之后便不吭声了。
谢凛也不说话,她低着头想了很久,才给出一个不清不楚的答案:“那个男人已经被抓了,剩余的孩子解放出来,只是听说过陈伏这个名字,没有道理去找他。”
“至于剩下那个活着的,”谢凛说,“他几年前,和那个男人一起被抓了。”
“……为什么?”湛乐怔愣着问。
“男人拐卖人口,他是从犯。”谢凛只说完这句,便不开口了。
问题的答案再清楚不过,知道陈伏这个名字并且会去找他的,只有那个活着的男孩儿,程在没有什么可能大概了,他……就是陈伏,那个他们口中的‘叛徒’。
他们找程在做什么?那个男孩儿能成为从犯,心里是不是也带着对程在的恨?
程在看到那条短信的第二天就撒谎说出差了,连季长韵那边都一块儿骗了过去。
他想干什么?
他他妈的想把所有人都排除开,自己抗下一切?
“……操。”湛乐腾地站起来,瞪着桌面看了几秒后摸出手机拨通程在的电话,无人接听,消息发过去也没有回复,他有些着急地捏着手机,最后干脆往门口走去,“我出去一趟。”
“哥,”谢凛也站了起来,“如果程在就是陈伏的话,我劝你不要去找他了。”
湛乐没说话,扭头惊讶地瞪着谢凛。
谢凛没什么表情,站起来的时候顺便把手揣进了兜里,轻声说:“那些人都是被洗脑的疯子,他们……从小就扭曲了,甚至能装成你就为了把我骗回去,甚至对许桐下过手,想用许桐的命逼我回去。你觉得他们有什么做不出来?”
她抿了下唇,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但看见湛乐准备穿鞋的时候,她还是说了:“你觉得程在……从那里逃出来的陈伏,会引来多少疯子?”
湛乐换好鞋,走过来抱了抱谢凛。
这是他们重逢之后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湛乐总觉得她是大姑娘了,不该再动手动脚的,平时肢体接触少得可怜,这么一抱,把谢凛抱懵了,站在原地,嘴唇微微张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知道,”湛乐说完,顿了会儿,松开谢凛,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那一刻想起了那个“十然动拒”的表情包,没忍住笑了下,“那我出门了。”
出了门后笑容瞬间收了回去。
他大步跑下楼,伴着风跑进阳光里,踩在树叶间隙落下的光斑上,跑到路边拦了辆车直奔程在家。
小区门口那个热情的保安都认得湛乐了,打了个招呼,湛乐没搭理他,跑进电梯里,出去后叩响了程在家的大门,却没有人来应。
他抿着唇,眼睛也不眨一下,用力地砸着门,最后手被砸得发酸才停下来。
湛乐摸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到昨天截图的那些照片,站在程在家门口找着角度,最后真他找到了,和截图里程在一模一样的角度,身后的景物,就连瓷砖连接的水泥线条都他妈一模一样。
“操,”湛乐把手机揣回兜里,用力踹了下门,咬着牙喃喃自语,“真牛逼啊程医生。”
程在一上午收了不少病人,午休的时候眼睛都发涩,他把眼镜摘下来,冲护士说:“还有病人?”
“暂时没了,”护士冲他桌上丢了颗糖,“可以去吃饭了。”
“行,”程在点点头,“你们点外卖?”
“嗯啊,”护士应了声,“给你也点一份?”
“好。”程在把糖揣进自己兜里,抬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正准备接杯水,便听见护士接着说话了。
“哦对了,刚有人来找你来着,就上次你带来的那个弟弟,”护士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他问了你是不是在医院,又问了下班时间。”
“弟弟?”程在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啊,就那个,”护士伸出胳膊比划了一下,“见义勇为这里被划了一刀那个。”
“……啊,”程在捏紧了水杯,有些不自在地问,“他人呢?”
“走了啊,”护士说,“刚你挺忙的,他在门口看了你一眼就走了。”
……还他妈看了一眼。
程在皱紧眉,和护士道了谢后水也不接了,杯子放在桌上立刻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一看,上面有十几个来自湛乐的未接来电,还有几十条消息,除了一开始的“你在哪”以外发的都是问号。
消息一直到一个小时以前便停住,估计湛乐那会儿已经到医院了。
程在放下手机搓了把脸。
湛乐的突然察觉让他有点儿慌,那种计划被人搅乱后无法脚踏实地,什么也看不清,无法预料的慌。
他是怎么察觉到的?
程在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手机又亮了起来,上班时间他开的静音,连震动都没有——果不其然是来自湛乐的电话——程在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
接起后两个人都没有出声,那声礼貌性的喂被丢到天外,程在听见湛乐那边有风声,有人叫卖的声音,他还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