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阙还没开口,这时卓远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没有马上应答,而是点了拒接之后低声对着文珂说:“小珂,我公司还有事,要马上赶过去一趟——我现在吩咐家里那边的司机来这里接你,没事吧?”
文珂垂下眼睛,他其实并不喜欢麻烦卓家那边的人。
谈离婚这么久了,卓家那边根本没任何人出面。
文珂知道,其实那边早就想要让他滚蛋了,只是卓远一直坚持才忍到了现在,现在皆大欢喜,卓家的长辈眼里根本没有他,所以连交代一声都觉得没必要。
但他一贯很少干扰卓远工作,另一方面也觉得卓远和韩江阙确实是不要共处比较好。所以只是点点头,平静地说:“我没事,你去忙吧。”
“好,那这边就你定吧,谁都可以,你喜欢就好。”
卓远闻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又强调了一遍:“价钱不是问题。”
他说到这儿又看了一眼韩江阙,脸上重新露出了友善的笑容:“不好意思啊,今天忙。那我就先走了,韩江阙——改天我请你吃饭吧,咱们老同学还是常联系啊。”
韩江阙也站了起来:“不用客气。”
他比卓远高了小半个头,再加上信息素又是绝对的压制。
这样突然之间离卓远距离太近,一时之间让卓远不由又想起了高中时被摁在地上打得无法还手的回忆,顿时下意识从韩江阙身边倒退开了半步。
“以前太冲动,把你打得很惨,所以还是我请吧。”
韩江阙看着卓远惊慌的反应,露出了一个很浅很冷的笑容:“别紧张。”
他眼珠太黑,因此哪怕嘴角上扬,可是眼里没有笑意的时候,仍然是凛冽凶狠的。
卓远吸了口气,这时候他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所以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匆匆地离开了。
不需要再跟韩江阙计较了。
卓远这样想——
他不止赢了韩江阙一次。
十年前,他从韩江阙身边夺走了文珂;十年后,他又在韩江阙面前抛弃了文珂。
现在把文珂交给韩江阙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他不想要的人,他已经不在乎了。
韩江阙在他面前,早就输得一败涂地。
……
等到卓远离开之后,文珂也慢慢地站了起来:“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卓远应该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我不介意。”韩江阙只是摇了摇头。
“那我也过去停车场等了,改天有空再聚。”
“等等,”韩江阙把手伸进西装口袋里,可随即却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匆匆把手放了下来,低声道:“我忘了带名片……”
“这样吧,”站在一旁的俞小姐显然心领神会,她迅速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文珂,柔声说:“文先生,我看你身体还是很虚弱的,真的不要想太多,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就打给我吧。我们一定会安排最合适的Alpha去安抚您的。”
“谢谢。”文珂接过名片,很勉强地冲俞小姐笑了一下,然后就几乎有点像是落荒而逃似的往停车场快步走去。
他一直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可是如今面对着韩江阙,他却只有慌张和逃避。
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觉,他只知道他不想面对韩江阙。
十年了,他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不去想这个人。
他不想重逢。
他记得曾经高二时自己又一次考了全年级第一,他和韩江阙一起偷偷喝了两罐啤酒庆祝。
那一夜,他们趁着酒劲跑到教学楼的天台上,满面通红地一起冲着夜空大吼:“文珂isKingoftheworld!文珂他妈的天下无敌!”
有些话,只有18岁的人能说。
有些意气风发,只有18岁的人才拥有。
而如今他28岁了,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黯淡无比的人。
如果没有再相见,是不是在韩江阙心中,他还能奢望着保有一点点当初的美好。
……
文珂眼睛酸涩地站在停车场一边等待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声音。
“文珂——”
韩江阙走到他身旁:“我陪你等一会儿。”
“啊、好……”文珂浑身都绷紧了,他不敢看韩江阙,于是就呆呆地看着停车场里不断进进出出的车辆。
不知是过了多久,韩江阙忽然问:“疼吗?”
文珂迷茫地转头,韩江阙这才指了指他的后颈,又轻声问了一遍:“手术,疼不疼?”
文珂这才想起来自己后颈的腺体上还包扎着纱布,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小声说:“还好。”
当初被标记时卓远咬得很重,他疼得差点晕过去,后来那里的皮肤一直留下了伤疤。
现在又做了标记剥离的手术,前两天他去医院换药时曾经偷偷用镜子照了一眼自己的后颈,真的很难看。
而韩江阙还是一直看着他的脖颈。
文珂觉得男人的视线几乎有着炙热的实感,感到很不知所措。
可是忽然之间,脑子好像是断了一根弦似的,他竟然小声说:“韩江阙,你以前……说过我脖子很长。”
话刚一出口,文珂就恨不得钻进地里。
这样突兀的话,实在是太过丢脸了,过去那些蠢话,现在提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后悔得手指都抖了起来。
“嗯。”
韩江阙却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说过你像长颈鹿。”
文珂鼻子一下子酸得要命,或许是酸楚太满,竟然忍不住露出一个涩涩的笑容。
他转过头看着韩江阙,故意装出轻松的样子:“韩江阙,你也长高了,更帅了。”
韩江阙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一个脾气暴躁的Omega爸爸。
没人照顾他,所以上学比同龄人都早了两年。
文珂记得,高一那年韩江阙还比他矮了半个头,到了高二就和他差不多高了。
而如今,韩江阙已经可以完完全全俯视着他了。
S级的Alpha基因当然是很强大的,各方面都是。
“嗯。”
韩江阙又点了点头。
大概被称赞外貌对他来说太过常见,他脸上的神情根本没什么变化。
文珂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给自己解围似的,又喃喃地说:“其实吧,不仅是卓远,我也没想到你会在LM工作。我不是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只是你以前……你以前不是说过吗,你最讨厌Omega了,不想和Omega做朋友,更不会喜欢Omega。”
高中时候的韩江阙虽然是隔壁Omega班公认的校草Alpha,可是他却从来都毫不掩饰对Omega的不喜。
韩江阙厌恶Omega,因为Omega会无法自控地发情,会被Alpha标记而从此服从一个人。
文珂还记得,韩江阙对他斩钉截铁地说过:Omega是又软弱、又可耻、又淫荡的性别。
而文珂在高三分化了,猝不及防的,就成为了一个Omega。
不仅是Omega,还是最劣等的E级Omega。
拿到体检报告的那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死掉了。
文珂想到那些,忽然安静了下来。
是啊,韩江阙高中时候是那样想的。
可是现在为什么变了呢。
十年了,或许是有人让他变了。
他大概也会喜欢一个Omega,或许也曾经标记一个人;所以才觉得,Omega也有可爱的地方吧。
只是随便闲谈说的话,没想到却忽然将自己给重击了。
文珂一时之间竟然难过得无法呼吸。
所幸这个时候卓家司机终于开着车来了,他逃一样钻进车后座,想要尽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韩江阙这时忽然迈了一大步走上来,抓紧了车门没有让车开走,“文珂!”
“我不讨厌Omega。”
他声音低低的,凝视着文珂的眼神忽然泛起了一丝忧郁:“我只是不懂。文珂……那时我还不懂Omega。”
第七章
文珂逃一样离开了LM,回到家时只觉得浑身都难受,他又吃了一片止痛片,然后给许嘉乐打了个电话。
这些年下来,他从初高中一路要好的朋友,到现在还保持联系的也只剩下许嘉乐了。
许嘉乐前段时间也刚离婚,正在和自己孩子的Omega爸爸争夺抚养权。虽然许嘉乐自己也是焦头烂额,但是听说文珂的难处还是马上表示周末就赶过来B市。
文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最终还是爬了起来。
一个人懒得开灯,就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灰蒙蒙的客厅里,偶尔一缕不知从哪里来的昏黄暮色倾泻进来,于是便能用肉眼看到细小的灰尘颗粒在空气中漂浮着,动得十分缓慢。
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然而这个家却像是被凝固在了时间的缝隙里。
茶几、电视、地毯——
都是死物,都是文珂熟悉的死物。
卓远这两年大半时间都不会在家,有时候文珂也懒得进屋睡,就抱着被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睡着。
早上起来时,电视还开着,才会显得有那么一丝人的动静。
文珂想得出神,弯腰拉开了茶几底层的小柜子,可是当手指触碰到里面的烟盒时,却忽然打了个激灵,又关上了柜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