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你就算了。
这群娇生惯养的。
深感自己肩头沉重的大师兄无奈叹气,掀起眼帘,瞄了眼城门上已看不清的城名,暗道一声“得罪”,动作却不客气,抬脚就踹。
沉重的“嘎吱”一声拉得老长,缓缓打开,一股尘灰夹杂腐朽的气味扑鼻而来。
长街上一片狼藉,屋脊损毁,四处都蒙着层灰色,晚风拂来股腐朽的血腥气。
方拾遗不太放心,忍不住又摸出一叠符箓,往孟鸣朝手里塞,认真教他:“遇到妖族扔这个,遇到邪修扔这个,遇到鬼怪扔这个,实在不行就喊师兄。”
孟鸣朝听得两眼弯弯,欣然收下。
方拾遗拍了把大猫:“带路。”
大猫不满他这待狗似的语气,呼噜着收起爪子,挠了他一爪,跳到地上,循着气息迈去步子。
“师兄,方才城墙上有人。”
“怕不怕?”方拾遗倒是不惊讶,悠哉地抱着手,闲不住似的,随时扫视着四下。
孟鸣朝望着此前出现人影的方向,闻言收回目光,温声说:“有师兄在,怎么会怕。”
方拾遗听得通体舒泰,喜滋滋地想着小师弟还是依赖自个儿,刚想开口,蛋蛋已经停在了一座宅子前,止步不前了。
“找着了?”方拾遗俯下身,让大猫跳到肩上,扬扬下巴,打量了眼这宅子。
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宅子,从外头就能看出极大,可惜也一副破败相。
这一路走来,四下的痕迹都已显得很古旧了,瞧着像已过了好几年。
大抵是前些年妖族和邪修暴.乱时遭的劫。
这种地方要是还有活人的痕迹,要么不是个正经活人,要么就是邪修了。
大门上没积灰,还算干净,方拾遗正要伸手推开,孟鸣朝忽然不声不响地拉了他一把。
他的脚步一定,这才发觉,整个宅子外头罩着层水波纹似的结界。方拾遗赞叹一声:“眼力不错。”手欠地伸手一摸,指尖立刻被什么刺了一下,迅速冒出了点点血珠。
“还有点扎人。”方拾遗低头看了看,不太在意地甩了甩,喃喃,“但是不像邪修的一贯风格,邪修排场可比正道还大,呆的地方要么鬼气森森要么戾气横生,角落里一堆骷髅一堆腐尸,隔老远就能嗅到那股味儿,防护结界也是能杀人的……”
嘀嘀咕咕的碎话还没蹦跶干净,他的手就被孟鸣朝忍无可忍地一把拽过,毫不犹豫地将受伤冒血的手指含进口中。
温热的唇舌裹着冰凉的指尖,触感实在怪异,方拾遗给他吓了一大跳:“小孩儿,放嘴!”
孟鸣朝略略掀起眼皮瞅他,修长的眼尾似乎挂了点似笑非笑的味道。
那眼神实在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该有的。
脸庞素白秀丽,唇角一抹血红,颇有点惊心动魄的艳丽。
甚至还有点妖,邪气横生。
只是这种感觉只过了一瞬,孟鸣朝又低顺地垂下了眼,小心地舔去他指尖的血迹,恢复以往的纯良无害,像只担心主人受伤的小兽。
错觉吗?
方拾遗莫名觉得尴尬,总算将手指抽了回来:“死不了,急什么,若是有毒怎么办。”
孟鸣朝笑了笑:“若是有毒,就陪师兄一起中毒。”
他唇角还沾着点血,似有所感,伸手抹去那道血迹,指尖缀着一点鲜红,像打落在雪地里的南天竹。
方拾遗正要把毛茸茸的鸣鸣递过去给他擦擦手,就见这小孩儿动作自然地伸出鲜红的舌尖,舔去了唇角的血。
像个要人性命的艳鬼。
方拾遗:“……”
祖宗。
方拾遗移开视线,心里痛骂自己。
天下美人多得是,他居然频频对小师弟产生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禽兽不如!
骂完自己舒坦了点,方才那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总算消了,方拾遗摸出张金色符纸,往前方结界上一弹。
顺便没话找话地给孟鸣朝讲解:“世间术法结界无奇不有,总有那么几种闻所未闻的,我没感觉到什么杀气,才伸手试了试……这是易先生教的符箓,只要不是大凶大煞的,都可以化为一体,带着咱在不惊扰人的情况下潜入。”
孟鸣朝抬起脸时,已经是乖巧的小师弟了,眨巴眨巴眼,做出恍然大悟状。
方拾遗见他毫无异状,心里又衰了一道——果真都是眼花,他这是年纪渐大,见美则淫?
失魂落魄的大师兄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不再那么亲密无间地靠着小师弟了。
小师弟长大了,总该注意些距离才是。
符箓无声无息融入结界,片刻便露出道可供一人通过的口子。
进去之前,方拾遗踯躅了下。
里头不知深浅,外头也不见得安全。不论是将孟鸣朝带进去还是放在外头,都不太放心。
若是有个香囊,可以将孟鸣朝装进去挂在腰间就好了,愁人。
方拾遗婆婆妈妈地想完,下山之际就塞给孟鸣朝不少护身法宝,现在又把身家都掏了出来。孟鸣朝啼笑皆非,伸手按了回去:“够多了,师兄,给自己留点儿吧。”
方拾遗唔了声,想想还得靠自己保护小美人,勉强答应了,提着望舒剑,率先进了宅子。
眼前场景倏然变幻。
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居然有些许生气,不似想象中在结界后充满糟污之气,比想象中好了不少。
没有邪修惯有的那一套,方拾遗颇不习惯,也更谨慎。连进两门,领路的蛋蛋的脚步才终于停下,跑进西厢房,转进一个角落里,刨了刨地面。
方拾遗轻轻踹开它:“猫爷,恕我直言,不想被当狗对待,就别做这模样……唔,在这底下?”用剑敲了敲地面,声音果真闷闷的。
“何必遮遮掩掩,这方圆几十里统共这么一座荒城,前后无人,就是有人也不一定发觉此城,更别说追到这儿来,这些邪修,本事没多少,钻耗子洞的功夫倒是不错。”
他心头纳闷,让孟鸣朝退了几步,略一使劲,撬开了地砖。
“咻咻咻”的几声,撬开瞬间,迎面就是几十支泛着寒光的短箭。
来势汹汹,可惜拙劣得很。方拾遗眼也没眨一下,轻描淡写一伸手,抓住那把短箭,稀奇极了:“邪修改吃素了?”
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方拾遗招呼着孟鸣朝,闲庭信步地蹿下地道。地下漆黑一片,埋了不少类似的机关,方拾遗走哪拆哪,不消片刻,手里已经握了一把短箭长.枪。
轻快地挪到一道暗门前,方拾遗扔了那把东西,彬彬有礼地敲了敲门:“得罪,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里头沉寂一瞬,立刻传出呜呜咽咽的绝望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声唤起一声,转瞬就哭成了一片。
方拾遗:“……”
方拾遗摸了摸自己走哪儿通吃哪儿的俊脸,纳闷地转头问小师弟:“我有那么凶神恶煞?”
一转头才发现不得了。
小师弟不见了。
※※※
么得事,稳住,目前没啥影响,还能写
第33章
方拾遗后背蓦地一凉,悚然大惊:谁掳走了小鸣朝!
蛋蛋和鸣鸣也齐齐炸毛:谁活腻了敢掳那个煞神?!
惊乱只在一瞬,方拾遗不是心智不熟的少年了,迅速镇定下来,两指一搓,冒出一簇火,照亮了地道。
四下什么痕迹也无,别说邪气,妖气也很微弱。
他略一琢磨,摸出带着孟鸣朝灵魂印记的玉盘,见上头的一点印记光芒大炽,完好无损,先松了口气。再想到他塞给孟鸣朝那堆东西,又松了半口气。
那些法宝符箓,大多是温修越和各位师叔前辈相赠,就算来了个厉害角色,一时半会儿也伤不了孟鸣朝。
方拾遗稍稍宽心,按下焦虑与担忧,直接一脚踹开了暗门。
里面的石室出乎意料的宽敞,只是再宽敞,塞满了凡人也显得拥挤。大抵是因为方拾遗无论是下地道还是开门,姿态都不像个好人,暗门一开,嗡嗡的哭声就更响了。
一眼望去,数百人委委屈屈挤在石室内,男女老少,环肥燕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差点厥过去。
方拾遗:“……”
纵横修仙界十几年,谁见都给个笑脸,头一次遇到这种阵仗,略有点不适应。
“……这位大人,这位大人!求求您饶我们一命吧……”
哭声将恐惧带至最高点,隔得最近的一个山羊胡子神色惊惶,咬了咬牙,忽然砰地跪下,砰砰砰就是几个响头,可见是个膝下无黄金的。
附近哭到昏厥的一群人见此,竟然收了声,齐心协力骂起那人来:“没骨气的东西,上仙才为了我们受伤丢了神通,你就跪起来认爹了!”
山羊胡子也是个嘴皮子不饶人的,趴在地上还能转过头反唇相讥:“像你们这样哭哭啼啼地等死,就很有骨气?”
一堆人吵成一团,由嗡嗡哭声转为嗡嗡哄闹声。
方拾遗:“……”
方拾遗捏了鸣鸣两把,勉强压压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开了口:“我说,诸位。”
石室内声一消,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畏惧地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