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抬头对上掌门的双目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洞悉。
唯一不肯让位的只有他那颗不经意间乱了的小心思。
于天下无意,于此社稷无关。
“长卿,这件事情关乎天下苍生,你要必须办好,没有回旋的余地——你现在就下山去寻找那位小兄弟吧。”
景天。
景天……景兄弟。
走在下山的道路上时,他看见那大雁一下子从远方飞来又飞过,徐徐的风不过是一时的游客。
生,老,病,死,人生本就无常。
喜,怒,哀,乐,时事竟然变迁如此。
看着同样呆愣的景兄弟,他迷迷糊糊地想起了自己与他的初遇,一次意外的下山,据说当时候的师兄弟说他忽然捂住头低声嘟囔了什么就迅速解散了他们下山去了,搞得他们这些练剑的初入山门的弟子大眼瞪小眼的,啥事都不知道呢。
“大师兄,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常师弟曾在不久前这样问道,面色十分忧心。
他则风轻云淡地摇了摇头,说——“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当他再度在这永安当门口看见了景兄弟的时候,喊他之后那刹那间吃了一惊,随即转头就走的样子,真是无比的可爱。
心底,有暖流流过。
他快步地走上去,握住了他的肩膀,不知怎地,触碰的一瞬,他转身的一瞬,眼对眼,鼻子对鼻子,忽然就想触碰。
然而,他只是在心底这样想起,久违了。
那如沐春风的笑意越发深透。
“景兄弟。”
他停下了追踪的脚步,前面的狐妖也不知道去哪了,唯有越发迷离的雾,与鼻间淡淡的香味——与那天在客栈里闻到的完全不一样,而与晚上睡觉时闻到的却是一样的。
那个他一掌劈晕了景兄弟的那个晚上。
他静静地念着清心咒,徐徐坠入梦中,那梦里什么都没有,而第二天一早所能明白的只有少年郎中气十足的喊声,脸上的表情半是气愤半是不解。
没关系的。
这时,景天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搭着他的肩膀,专心地问了他怎么了。
“……景兄弟,那狐妖跑了。”
没等景天反应过来,他又向前走去;无论如何,他还得四处去找一找,就算没什么结果。
都得去问一问昨天的事情。
“景兄弟!”
他擦肩,跑过了他身边,并没有听到他情急之下的一声低呼。
没有过多的思考,他看着景兄弟冲向那小二鬼的时候就也跟了上去,很短的距离,却是漫长无比。
剑起,人落。
他伸手抱住了不知为何就昏迷过去的景兄弟,然后偶然间匆匆扫视四周,唐雪见他们也昏迷了过去,而灰白的雾突然就淡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甜腻的香味。
那粉衣女子翩翩而来,踏着那横梁,落下。
“奴家万玉枝这厢有礼了。”
既然是狐妖,为何又要做出这副模样?白豆腐不甚明白,却出于现状而按兵不动。
万玉枝似乎也知道徐长卿的意思,妩媚地笑着。
像是一朵开在无声之处的花朵,虽美却颓然。
“道长既然来此,是察觉到什么吗?”
“非也”,抱着景兄弟的时候,他低头那脸上染上的灰尘擦去,话音不断,“狐妖,你等当初作乱雷州不说,如今又在此乱……”
“安宁村,这是我与夫君一同居住了很久的地方。”
万玉枝打断了他的话,眉间显露出一种十分怀念的样子,片刻后却是惊恐而起。
“奴家……奴家,倘若你信奴家……”
“长卿为何要信你这狐妖!”
如刚才万玉枝打断他的话,徐长卿也同样如此,另外,还将景天轻轻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而万玉枝显出一种十分苦恼的神情。
“你愿相信奴家吗?”
为何这个狐妖竟然想寻求他的帮助?徐长卿想罢,一者无论他是否接受这狐妖的好意,最终的结果恐怕对于狐妖本身来讲百无一害,二者雷州最后狐妖当时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一切,恐怕就是她为何释发出此刻善意的原因。
“作为人,我不该相信你,但——”
因此,他暂且处于观望态度。
“哈,那就由奴家来给出足够的诚信吧,如何?”
万玉枝听后,便是高高兴兴地走了,没再说什么,走之前还还原了一切。
而刚才所发生的,居然是一种幻觉。
然后,他坐在了桌子上,等待着景天清醒过来。
那张开眼的一刻,是过去从未感受过的……悸动。
“白豆腐!”
景天在背后喊他,语气十分气愤,从早上到现在。
他垂下眼,凝视周围,都是茂密的森林,薄薄的雾气,还有后面一直紧跟着的景兄弟。
“徐长卿!”
很少听见景兄弟叫他的名字,偶然的几次都是开玩笑一样地说出,这一次怕是真的气到了。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就好了。
仅仅只是现在的关系,未来也可以偶然遇见串门喝杯茶下下棋。
但是,为什么他不满足于此?
而那个狐妖的诚意,他也似乎有所察觉是什么。
该回去了。
他这样想着。
“白豆腐!”
回头就是景天那张怒火中烧的面孔,抱着拳,生气澎湃的双眸紧紧盯着他。
刚才的视线也是来自于此,炽热得心脏在砰砰跳。
为何会这样?
而在喊了这白豆腐很久之后,景天终于等到白豆腐的回应。
“景兄弟……”
无可奈何,又安心无比。
“我说呢,白豆腐啊,下次你再这样不理我,我就揪你的头发,抢你的剑,吃你的饭,还——”
徐长卿偏头瞧了眼越说越过分的景天,直接让他把接下来的都吞进去了,“看什么看!白豆腐你平时好脾气,一阴阳怪气起来就这样了!”
“长卿,并非有意的。”
“无意的,也是不可以的!”还加重了语调。
遇上景兄弟,好像很多事情都走得通,说不清。
他只得点点头,什么都不提了。
也许,再等一下,他就可以不用如此,不用——这样难受地承担这一份本不该存在的感情。
也许,他们的相遇不是当初的模样,但命运总是那般捉弄人。
轻而易举地,让人不得不认输。
回去的路却模糊不清了。
就算是徐长卿作为蜀山的大师兄,也不得不说刚才追踪那狐妖的时候并没有注意留心经过了哪里,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而此刻这印象反倒成了他们越走越不对的根源了。
“停停停!”景天赶忙地叫了一声,拉过还在往前走的白豆腐,相当不平地问,“你不觉得刚才我们根本没有经过这里吗?”
“……是的。”
身边都是树木,也不知道景兄弟是如何辨认出他们刚才并未经过此处,但他一看前面从未见过的酒馆,也就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带错了路。
此刻还是白天,那酒馆却也有些人在那里喝着酒,耍着荤段子。
他暂且停住了脚步。
“白豆腐,我们往那边走吧。”
虽说正常情况下是该去问一问,但其一喝酒的人脑子并不清醒,其二出家人也不该前去那种地方。
他们便绕了路,殊不知随后有一紫衣女子出现,轻拢起衣袖,远望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而景天他们又再度迷了路。
也是稀奇的事儿,这地方不过一个小村落,背靠着深山,路却千转百回,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稀奇……也古怪。
徐长卿一时又想起了那次狐妖万玉枝所言的诚意,回过神来,景兄弟已经跑到了一人家的门前了。
“有人在吗?!”
回声徐徐,下一刻似乎有匆忙之音,然后是一老妪走了出来。
且看这老妪头发花白,眼边似乎有白翳,穿着一身深绿衣裳,而行动不便,走路缓慢,说话时声音也大。
“哪里来的人啊?老身不过是个乡野村姑,没什么钱。”
微微颤颤,怕是将他们当做了这山中的贼人,随即徐长卿便向前柔声解释了一番,老妪似乎懂了哦哦了几声。
接着,这老妪转头看景天,咦了一声,便是说道:“借宿的?”
“老人家,我们是问路的。”
“借宿的?”
却是头昏眼花,这老妪又说了一句:“你这娘子,看上去打扮像个男人啊……”
两人齐齐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这章是白豆腐视角来着,我重新看了前文……有些细节没清楚,话说,这三天后,也不知道下次更新在啥时候了,哒哒哒,你们可以查一下这个诗句的意思,真是特别有趣。
第四卷还蛮长的,第三卷较短大概是剧情如此,这一卷……紫萱会出场,但可能跑个场啥的。
紫萱:……呵呵
☆、深林秋月夜(一)
月上梢头,颠鸾倒凤,却下枝头,未见云消雨散。
与这老妪说了好久,她总算是把景天两人来此的目的给弄清了,然后很是用力地回答了一声,便中气十足地指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