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这句话一出口,我脑海中便陡然响起闷油瓶的那句话,“意义这种东西,有意义吗?”
没错,是谁规定凡事都必须有意义呢?
想到这里,我竟不知道要如何再想下去,似乎思路也像那根磁带一般被划断了。
防风镜沉默了,过了好久他才道,“没有事情是没有意义的。如果这件事发生了,必然有它必须发生的意义。”
我愣了很久,防风镜又道,“你说的没错,穿越这件事不可能是巧合,‘劫’只是创造了让它发生的条件。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使用龙匣所有的算力,确实有可能将某个人的命运线发射回去,只要算好落点就可以。信息奇点已经形成,不需要打开穿越通道的能量,需要的只是让信息精确导航的计算。但是在那之后,龙匣一定会死。”
我猛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在做完这次运算后,龙匣就会死亡。”防风镜又重复了一遍,“这超过了它的承受能力。龙匣的运算可以修复历史的错误,但那样大规模的运算,并不在它的设定范围内。当然,留在一个行将死去的世界里,死不死也无足轻重。”
“太荒唐了。”反驳只是条件反射,他的说法,我连一丝一毫都无法接受,“这只是你的猜测,不过是做过几个冒牌龙匣,你凭什么下结论?”
“你可以不相信!”防风镜被说得有些恼火,口音都不准了,“我说的只是经验。反正最终能检验、能实施的人并不是我,对吗?”
我哑然失语,缓了好一阵,终于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刚才你说,动用龙匣全部的算力,才有可能达成穿越。换句话说,有能力去实施这件事的,在这个世上……”
“是的,只有你和张。”防风镜咬着牙说完,肩膀一松,气势便泄了,“所以终极给你的提示,只可能有两种意思:让你阻止这件事,或者,让你去实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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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画外音:
快完结了,作者说本子已经进入设计封面的阶段。如果真的出本,这几十万字估计已经快赶上原著一半厚了,会有多少人捧场呢?
by 平淡达人
六-棋语-97
我摇摇头,有种转身就走的冲动。
劫并没有解决,如果再把龙匣毁了,就算让我一个人回到过去的世界苟活,又有什么意思?这就是我追求的结果吗?我不能相信,也不想相信。
防风镜说得对,他只是帮我推演一下,真正实施的另有其人,至于这事情是谁干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对他来说,所讨论的只是假设,但对我来说,却是已经发生的过去。世界终止于劫,闷油瓶也被业火烧死,我是唯一的受益者。
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我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不管从哪种角度考虑,这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如果我确实做了,动机是什么,仅仅是因为终极的指示?还是好死不如赖活,无论如何也要挣扎一番?
那么,我现在终于挣扎到这里了,一切过去和未来都明示于此。难道我最后的结局,就是成为终极的傀儡,去完成这种无意义的毁灭吗?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冰冷,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估计防风镜觉得尴尬,叹了口气站起身说:“我只能帮你这些,后面的事要靠你自己了。”
说完他就走向了营地,留下我一个望着无边的水波。我知道自己还不能停下来,但事到如今,我竟不知道自己还能考虑什么。过去和未来好似一个封闭的圆环,将我卡在其中,不光身体,甚至思想都动弹不得。
我回顾了几十年来经历的一切。从高山到深渊,从雪山的地宫到湖底的古楼,从无边的沼泽到烈焰的火巢,我都见识过了。几十年的光阴,两遍的人生,我去过的地方,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踏足。
但是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在很久以前,我还在杭州的一个小铺子里,整天无所事事,看窗外雨落天晴,时间多得好像没有尽头。王盟在屋子里玩扫雷,闲着没事就把明器拿出来擦一擦,擦一下呵一口气,把东西擦得锃亮。
认识了胖子和闷油瓶后,那铺子我就很少再回去了,就算回去,每次也都是筋疲力尽,倒头便睡。很多次在睡梦中,我都有想过在某一天,我和胖子和闷油瓶金盆洗手,再也不用天南地北地奔波。我们随便找一个地方,过一些平凡的生活。地方最好比较偏僻,不用很繁华,不必担心被麻烦的人找到,就算是与世隔绝,搞搞农家乐也不错。
而这样的日子,从来都没有过。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火堆突然熄灭了。我抬起头,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有细碎的水声提醒着我,此刻我仍在现实之中。
经过那么长的路途,我第一次想到了退缩。
也许我应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管是龙匣还是终极,所有事情我都可以忘记,然后找回闷油瓶,把他带回去,尽力去治他的病。在剩下的几年里,我会做我能做到的一切,直到我们不得不告别的那一天。
让我逼死他,再用龙匣将自己送回过去,苟且偷生……唯独这件事我绝不允许。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和已知的未来相比,这是另一个已知的未来,难道我真的甘心放弃挣扎,就此走向灭亡?
这就是预知的诅咒,在发现命运无可改变后,人必定会陷入最深重的绝望。其实我早已预感到会有这一天,在每一次的失败后,在每一次的成功后,这个念头一直藏在我的身后,而我从不敢回头。
“其实,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有些真相,也许是他无法承受的。”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闷油瓶曾说过的话。那实在太过久远了,久远到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情境,但我还记得自己的回答,我说,“能不能承受,应该由他自己判断”。
那时的我确实预料不到,真相的重量,我是真的承受不起。
“我不让你去找,你就不找了吗?如果我告诉你了,你这种牛角尖的脾气,一定会穷尽一生去找这个东西。”
在西藏青铜门边,胖子对我旁敲侧击,明明掌握了闷油瓶给他留下的口讯,还是死活不肯告诉我。他希望我能放弃,可我想的却是,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我总觉得知道了真相就一定会有对策,可这二者其实并没有丝毫关系。
我从没想过,我可能根本就救不了闷油瓶,即使牺牲了我能牺牲的一切。
而闷油瓶是否早就发现了?
但他还是为我画了地图,让我自己来寻找真相。
“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能记得我,你可以打开这个青铜巨门来接替我。”
最后想起来的,是闷油瓶第一次和我定下十年之约时说的话。
就是因为这句话,让我踏上了不归路。那时我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不希望我去。只是我却不明白,既然如此,他为何还是告诉我真相。那时他的眼神,和后来我在业火中再见到他是一样的,平静而淡然,好似早已做好准备。
他没有替我判断什么是最好的,而是将抉择的权利交回给我——是我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所有的节点,都出自我自己的意志。
我从来没有失去过自由,即使现在,在我面前依然摆着许多的岔路,虽然我也知道,每一条都是死路。
那么,对我来说,是不是已经没有下一步了?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跪在水里。温暖的水下有冰冷的暗流掠过我的身体,带来一阵阵的刺痛,就像绝望潜藏在一切希望之中。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营地,时间刚过六点,大部分人都才起床。林静正在准备早餐,看到我全身湿透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给我拿了干毛巾,又忙着去找替换衣服。
我呆了一会,对她说不用,她犹豫了一下塞给我一条毯子。
其他人大概看出我神色不对,并没有多问。方晴对林静耳语了几句,但环境实在太安静,我听得很清楚,说是阿宁正在集合人手,打算给整个地下空间来一次大扫荡。
“要阻止吗?”林静小声问。
我摇了摇头。闷油瓶给的地图我早就看熟了,阿宁想探索的区域没什么特别的,她玩不出多大花样,而且我现在也没心情去管她。
在场的所有人里,我掌握的情报最广,经历最多,然而也是心情最低落的一个。人总是对“未知”充满了好奇,因为“未知”就是“希望”的代名词,当神秘的面纱被逐渐揭开,一切到最后只会变得索然无味。
没多久,阿宁便带着她的队伍走远了。方晴跺跺脚,招呼几个伙计去追,林静则留下来陪我,脸色始终焦躁不安。
“你去看看吧,别让他们出事。”
她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几步一停,走到很远的地方又朝我喊了句,“我去去就回,你别走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