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光的关系,他的脸色很难看,“就没有人说过,你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太没章法?”
我哼了声:“就没有人说过,你对你的枪法太自负,关键时刻会掉链子?”
“闷油瓶”一直绷紧的表情忽然放松了,一直端着的枪口放了下来,
“很久以前,有。”
他喘着气在我身边坐下,看来也累得够呛。这只怪鸟已经死透,空中也听不到鸟叫了。我看着他的侧脸,没有再追问。他的表情让我觉得这不是一个该去细究的问题,特别是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一张形似闷油瓶的脸上,哪怕不是他本人,也让我感到很不适应。
“闷油瓶”抬起我的手臂帮我包扎,我活动了一下,没有伤到骨骼,又换了个问题问他,“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
“闷油瓶”对我笑了笑,“是张起灵叫我来的。”
他的声音刚才已经变了,可是我一直没听出来,现在越发觉得耳熟,忽然想起哪里听过了,“阿丑?”
他点了点头,拉紧手里的绷带,我嗷了一声,“操,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不是勾搭,这就是一个局。”阿丑的神情还是淡淡的,“我本来是去裘德考那边,情况远比想象中复杂。”
我心里一动,听他往下解释,才发现事情确实不简单。原来小花早就发现了杀向天宫的队伍有两支,在我混入陈皮阿四队伍的同时,他也派人调查了另一支队伍,发现他们背后的老板是裘德考。
中国大陆对于“寻宝专家”从来都不友好,加上三叔的故意搅局,在我们出发到天宫前,国家对海外公司的活动进行了严打,小花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珊瑚公司的大量资料,在其中意外地发现闷油瓶和裘德考的往来记录。
“是去海底墓的那次吗?”我问阿丑,他没有否认。
“虽然是假托一个学者的身份进去的,但确实是他。”阿丑继续道,“最后裘德考他们还是想办法进来了,找了一个国内的地质勘查项目,以技术支持方的名义。当然他们受到了很多的限制,除了队伍人员构成比例以外,也不允许他们和海外连线。我就是那时突发奇想,假扮成张起灵混了进去,谎称是裘德考安排在内陆接应的专家。这一招确实起了效果,就是出了点意外。”
“他们发现你是假的了?”
“不好说,”阿丑耸了耸肩,“那个叫阿宁的女人,对我的态度一直很暧昧。进入天宫后,她让我在指定时间去一个地方,结果在那里,我遇到了真正的张起灵。”
“怎么会这样?”
我陷入了沉思,连肩膀和手上的疼痛都不觉得什么了。阿丑见我愁眉紧锁,冷笑一声道:“也许是那婆娘不想自己动手,让张起灵来处置我,只是没想到我们是熟人。”
“没这么简单,以我对阿宁的理解,她不是喜欢绕圈子的人,要搞你她自己就会动手。”我捏了下眉心,忽然就想到了一些之前我忽略的事。
我的出现对闷油瓶来说是一个意外,他早就想好要在天宫背叛陈皮阿四了,如果我是他会怎么做?
阿宁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真的是巧合吗?虽然说阿宁会知道天宫的方位也是在海底墓得到的线索,可那时闷油瓶想阻止的话是完全办得到的,从一开始他就在故意放水。
我抹了把自己的脸,感觉思路清晰了很多,我问阿丑,“你见到张起灵的时候,他看着意外吗?”
“并没有。”他愣了一下,又补充说,“我感觉,他原本就在那里等人,只不过不知道会是我。”
“这就对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但之前他已经和阿宁他们协商好了,让他们做后援。他给自己留了后路,那个后路就是裘德考的势力。”
我说完后,又感到几分不自在。阿宁明知阿丑是个西贝货,居然不拆穿他,而是将他送给了闷油瓶,感觉有点怪怪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呢?这个女人的城府,似乎比我想的要还要深。
阿丑听后沉默了一下,忽然歪嘴笑了笑,“难怪——”
“嗯?”
“我们一见面就交底了。”阿丑道,“他说,按约定有一件事要我帮个忙。但在此之前,我要先赶回到这里来救你。”
六 棋语 33
“等等,”我感觉他的话里大有深意,“他知道陈皮要在这里杀我?”
“不算是知道,推测吧。”阿丑皱了皱眉头,“他说,正殿前的神道处,是陈皮阿四跟他约定的交货地点。他原本是打算爽约的,但是现在局面发生了变化。”
说着他呼出了一口气,“他说的变化就是你吧?我有问他会发生什么,他说,如果陈皮阿四没有出山而是直入天宫,那么形势已经失控了。以陈皮阿四的个性,他不会在势均力敌的情势下发难,肯定会选择在神道处逐个击破。所以我要先赶回去,助你一臂之力。”
“连这都估算到了……他觉得我还是不行吗?”
我心情有些复杂。闷油瓶又一次救了我,不过,他居然能猜到离开后的事态发展,知道我不会听他的话离开,甚至连我会在哪里落难都预想到了。这就像作弊被发现一样,一瞬间让我有种被看透了的郁闷。
“是吗?从我的角度看,与其说他是怀疑你的能力,不如说是对你太了解了吧。”阿丑满不在乎地说,“我们是因为长期模仿你所以才清楚,但他却几回合就看透了,知道你不是一个听指挥的人。”
我盯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忍不住嗤笑出来,“够了,你顶着这张脸说这种话,要不是没力气我肯定揍你。”
阿丑摆摆手,表示到此为止,而他的包扎工作也完成了。我活动一下手指,还好,没什么大碍,接下来还可以用。想到自己第一个念头是怕手废了会影响后面干事,我心底也是暗暗觉得好笑。阿丑说的没错,闷油瓶确实了解我的心思,我们谁也指挥不了谁。只是他对我的“知道”,到底是“看穿”还是“记得”呢?
我不知道。
而我看他呢?实话说,我还不够了解他,很多事真想当面和他问个清楚。
“他现在去哪了,拜托你做的事是什么?”
阿丑沉吟了一下正想回答,忽然脸色就变了。他侧头去听,我才注意他帽檐遮住的地方藏有一根透明导线,显然是耳机。他对着耳机的另一边嘀咕了一会,才对我说,“坏事了,吴三省耍了个花招,把我们都涮了。”
“什么?”我压了压他的话锋,“你讲清楚点,他怎么到这里的?”
“不好说,本来就在阿宁的队伍里,我刚才说情况远比想象中复杂,就是因为这个。”阿丑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色,“他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我见到他的时候也很惊讶,但又不方便多问。阿宁好像对他没什么兴趣,直到出了事。”
“所以现在三……吴三省是溜号了吗?”我感觉有点头大,闷油瓶、陈皮阿四、阿宁,现在又加上一个三叔,这天宫就像打翻的螃蟹篓一样,到处都是扎手的家伙。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阿丑眯起双眼,“你知道吗?阿宁的队伍才进来没多久,就发现记号标出来的路分岔了。吴三省让我们先走,说他带一个小分队去探另一边,可是就在刚才,他忽然在对话机里嚷了句‘陈皮阿四别过来’就断了联系。队里其他人现在也都联络不上,估计都挂了。”
我有点懵,“哪来的陈皮阿四?刚才我们不是看着他被大鸟抓走的吗?”
“说的,就一定是真相吗?”阿丑脸色凝重地摇摇头,“为防万一我刚才特地问了一下,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还没遇见你,当时你和陈皮阿四都在队伍里。”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么说,三叔当时是在撒谎。“陈皮阿四别过来”,只有一句语音,事实上他有没有见到陈皮阿四只有他自己知道,难怪阿丑说所有人被他涮了。恐怕他跟闷油瓶一样都是蹭顺风车的,进来后找机会制造混乱离队而已。
可是就算如此,为什么其他人也联络不上了?他一个人能一下子干掉那么多精英吗?
“失事地点在哪儿?”
“按最近一次联络,他们快到神道了。阿宁的队伍正在赶过去。”
我骂了句该死,在地上蘸着怪鸟的血随意画了几笔,按阿丑的口述画出所有人大致的方位。三叔和闷油瓶我不知道在哪里,只能先打一个问号。
“你对这里很熟。”阿丑定神看地上的示意图说,“来过很多次?”
“某种程度上就像回家一样。”我叹了口气,“我知道吴三省做了什么手脚了。”
阿丑做了个继续的手势,我指了指地面,“这是一个陷阱。恐怕吴三省事前就知道,正殿是怪鸟的巢穴,如果我是他,肯定会引其他队员进去,让怪鸟对付他们,自己趁机逃脱。对讲机里的那句话,说不定就是惊醒怪鸟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