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你是最后一个张起灵了吧?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的任务怎么办?你的家族怎么办?谁他妈会替你守门?”
沉默了一会后,闷油瓶终于抬头看着我,淡淡地说:“他们连自保都做不到。”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指着我的鼻子说的,偏偏还没法反驳。
“少废话。不带上我们,你必死无疑。”
他没动,只眨了下眼。
“你要进古楼,先要到四姑娘山的废墟测密码,对不对?”看到他的眼神里真的出现了几分惊讶,我才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我知道那个密码是什么,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验证。不光是这个,而且我还知道古楼的大致结构,里面的机关种类,那些玉脉里的密洛陀,强碱保护层,还有那些傻逼得不能再傻逼的铜铃!那个狗屎一样的鬼地方,我比你熟悉一百倍!”
闷油瓶的眼睛睁得相当大,我都惊讶他原来还会露出这么震惊的表情,两人对峙了几秒,他才皱着眉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吸了口气,也学他淡淡的语气答道:“我进去过。”
他当然没有露出“你居然刨过我祖坟”的表情跳起来,但显然心里也并不平静,“你为什么帮我?”
我看他问得很认真的样子,想了想,问题还是太难解释,于是反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我知道你在帮我。”
“我也知道你在救我。”
我的话音一落,局面立刻就变得有些搞笑起来。闷油瓶叹了口气,一撑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好吧,你跟我一起去。”
二 歧域 4
我让闷油瓶把信息转述给张海客,并声称那都是张家的秘辛,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边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即着手安排人员和设备,让我们俩在格尔木安心休息。一周后,等我们的身心都放松到了极致,才终于乘上了去往四川的飞机。
奔赴巴乃之前,四姑娘山之行是必须的程序,因为闷油瓶不可能那么简单就信任我,我也不能保证这个世界里的开门密码和我上次看到的相同。好在这次我们不需要把所有人都吊上去,只要闷油瓶一个人去验证就够了。
但虽然有我的指示,队伍还是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才到达那座满是山洞的悬崖下。现在路上林木的密度与20年后根本没法比,枝繁叶茂,蛇虫横行,加上季节正是盛夏,山谷里闷热异常,一动就大汗淋漓,水蒸气混杂着有机物腐烂的味道,令人窒息。
众人在悬崖下砍出一片空地,开始架设发电机,闷油瓶听我指出了具体位置后,就把上衣和长裤都脱了,只在腰上拴着绳子和手钻,走到岩石边对我说:“我上去开路,你跟着。”
“我也要去?”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眼狰狞的岩壁,啧了声,“我很慢的。”
他没再说话,伸手抓住块石头,一用力就翻了上去。我这才发现,他居然选了和小花差不多的起点,看来要攀上这片悬崖,那就是最省力的路线了。
和小花潇洒漂亮的技巧相比,闷油瓶的动作要简单得多,只是手脚交替往上爬而已,但感觉上速度却并不慢,甚至还快一些。我起先还不理解是为什么,后来才想通。他就像一只紧贴在岩石上的壁虎,没有任何阻碍能挡住他,每动一下都是实打实的上升,而那些地方小花却必须绕过去。
从下面看起来,他简直就不是在爬行,而是在游走,丝毫不见疲态,没一会就上去了十多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壁虎游墙了,我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显然那些训练有素的军人也不得不为他超常的体能而动容。
我抓住闷油瓶放下来的绳索,把保护绳丢给下面的人,也开始往上爬。这些年我没怎么下地,倒是经常上山,虽然不可能震住别人,也不至于太丢脸。
闷油瓶留的点用起来很舒服,说明他对攀岩极有经验,而且很照顾我。但就算如此,等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也已经在山上坐了两个多小时了——就那么看着绵延的山岭,远处刺眼的白雪和近处浓郁的树冠,都在阳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辉,天空呈现一种很难以形容的蓝紫色,非常漂亮。
“我都说了我很慢的。”我叫了他一声,他站起来帮我收拾绳索。几米外就是那个被灌木遮挡的洞口,大部分植物已经被他砍掉了,露出光秃秃的岩石——没有水泥。我和小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那些被封死在里面的骷髅,不仅仅不是老九门的人,也不是在84年之前来的。
“就是这了。”我解下背上的包,长出了口气。那里面是一只三公升的密封桶,里面是做过抗凝处理的人类血浆,希望它能顺利触发机关,不然我们就得再吊头猪上来了。
挤过尖利的断木茬,我看了看洞里。因为没有加固水泥,它比我看到的更宽敞,里面也更亮,能清楚地看到地上密密麻麻的陶罐,和洞壁上大大小小的窟窿。
虽然我的记忆很模糊,但我也能肯定,那里面的东西比我上次看到的多得多。八成就是那些骷髅的同伴拿走了,可惜现在还无从推测他们的身份。
“得让下面送些木架上来,不然你进不去。”
“我不用进去,真的。你只要把这桶血带上,淋在铁盘上……”说到一半,我突然停下了。这不是效率的问题,如果我是他,恐怕也不会答应自己一个人去试密码,让密码提供者在门口等消息的,“好吧,我也进去,不过不用担心那些头发,嗯哼,你懂的。”
闷油瓶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低头戴上防毒面具,再把血桶挂在后腰,就转身朝洞里走去。
我们顺着洞壁的凹坑往里爬。有他的帮助,过程非常轻松,很快两个人就到达了铁盘边。我注意到周围的壁画已经被挖掉了,断口还比较新,看来应该是老九门那次来干的。
具体的过程不必叙述,简而言之我让闷油瓶抬起铁盘,钻下去确认联动链的顺序,计算出铁盘的转动规则后,便依照上次的方法启动机关。
幸好我上次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每根铁链的位置都铭刻在心,但这仍旧是个容不得半点差错的工作。直到三道密码核对无误,我才终于长松了口气,对闷油瓶竖起了大拇指。
他点点头,突然伸手把我的外套给脱了。我有些莫名其妙,却苦于不能交流,正比划着想问他的用意,不料他又拿出刀,划开衣襟,从里面挖出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扔了开去。
窃听器?
我一惊,心说难道他刚才脱衣服是为了这个,又见他把衣服塞给我,做了个出洞的手势,便急忙跟了上去。
到了洞口,他让我蹲在树丛后,避免被下面的人发现,然后取下防毒面具,小声道:“好了,这里条件差,他们也怕泄密,没有太多监视。”
我这才明白他坚持让我上来的用意,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你想说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他点点头,却又侧头看着远处不说话,大概五六分钟后,才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我,目光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特别的深邃。
“有个地方,在巴乃。”他顿了顿,小声说,“你知道我会失忆,但你想过没有?要怎么保证计划不会因为失忆中断?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要接受相关的训练,只有我们。”
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单纯的叙述。我震惊地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好像随时要从山上滚下去。他当然要犹豫的,因为他说的那个地方虽然从逻辑上很容易推测,却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而且也确实有无数的人想知道。
他告诉了我,这个举动只有一个含义——他信任我,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
这就是最不合逻辑的一件事。
二 歧域 5
“为什么告诉我?”
“我要去拿东西,你帮我拖住其他人。”
靠,我就知道他每次说多余的话,都代表了一个坑爹的要求。
“我拖住他们?别开玩笑了。你突然消失,谁都能猜到你要去哪吧?除非你现在就……”
说着,我才意识到这八成就是他的想法,不由骂了声娘。果然他马上就点了点头,道:“巴乃再汇合。”
在这里分手?
我茫然地看了眼下面一望无际的密林,光是从最简单的路线进来,就花了快一周,他却打算换条路一个人出去?
靠,这一定是他永远都改不掉的毛病。独来独往惯了,不管和谁在一起,不管是什么前提,结果都会变成和05年一样的局面。
“确实,到城里会很难甩掉我们吧。”
闷油瓶苦笑了下,见我没有动的意思,也弓腰在我身边坐下了。
这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要求。
从自己的秘密基地拿装备,然后大家一起出发,他只是不想暴露地点而已。可我真的该就这么让他走了么?说不定他此刻脑袋里想的,仍然是在下次汇合时直接把东西丢给我们——他娘的早就是惯犯了。
事情不太对劲。
其实他要是想不声不响地逃走,我也对他没辙。但他选择了告诉我,甚至包括不能告诉外人的具体地点,这和以往我所认识的他大相径庭——以前的他,一直希望我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