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房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其实我们在野外下斗的时候,脱光了窝成一堆或者互相取暖什么的早做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彼此什么手感也知道,大老爷们哪有不好意思的,问题是……在此刻的他眼里,我就算不是眼中钉,也是个脚底的玻璃渣,要真躺在一块,保不准半夜醒来一个不爽拧断我的脖子,我上哪去哭冤去?
可我们前几天还在船上一块睡通铺,这会要是矫情到跑到别的房去打地铺,会不会显得太有戒心反而让他不爽?
靠,真麻烦,还不如实话实说跟他道歉一通,就说是被组织胁迫,如今浪子回头,悔之晚矣,谅他也不会跟我计较。
我抓了抓头发,只觉得头痛欲裂,身子一歪又躺回了床上。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我却并没有找到和闷油瓶谈心的机会。一方面是他实在太阴沉,不是拿本书发一下午呆,就是闷着头睡大觉,另一方面是我发现每天中午都有3个小时的放风时间,可以见到其他被关起来的考古队员。
我忙着打听每个人的情况,也就顾不上陪他一起发闷了。
根据听来的消息,其他人都住在我们下面一层楼,也是两人一套房,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暂时还没发现组织有做人体试验的苗头。
我编了一套谎话哄他们,说他们在海底中了机关,是我和三叔联系组织才救出来的云云,霍玲还算热情,文锦一脸不信任,而那群冒牌货则是齐刷刷拒人千里的态度,根本就不跟我讲半个字。
等第三天的例行巴结完毕,我身心俱疲地回到房间,迎面见到闷油瓶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习惯性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忽然听到他吸了口气,轻声问:“齐羽,你不觉得你的伤,好得太慢了么?”
一 奇遇 14 最缺乏信任的时候
闻言我茫然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才发现自己手背上的伤口又在渗血。这是在海底背人的时候划伤的,只是破了皮,伤得不深我就没在意,他不说我都忘了,三天加三天,都六天了,确实是好得太慢了些。
“怎么?”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我心里涌起一股特别不祥的预感,难道这是尸化的征兆?我真的已经吃过尸蟞丸了?
“我也要……尸化了?”
大概我的脸色太难看,闷油瓶摇了摇头说:“尸化的症状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带着一个不该在你那的东西?”
我心说什么叫不该在我这,我整个人都不该在这,但马上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是鬼玺,他最熟悉特性也确实不该出现在我手上的东西,只有这个。
原来鬼玺居然能让人的伤口难以愈合?我回忆着十年来的经历,隐约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却又不敢断言真假。毕竟那些年我几乎都没再下斗,顶多就是世界各地跑跑,受伤的机会不多,更不会特别关心自己的伤几天长拢。
可是为什么?难道是辐射?
真见鬼,这小子明明知道有副作用,怎么给我的时候都没说半个字?
我皱眉想着,没顾上回答他。
不过也不需要回答,他用疑问句本来就不代表他心里有疑问。
“你带的时间短,还注意不到。”闷油瓶又说,“想活的比一般人长,有它就够了。”
我心里一跳,震惊地盯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什么意思?鬼玺能让人长生?可我持有它已经十年了,这难道还算短吗?
“能有多长?”
“一百多年。你的人生会被拉长,但还不至于被人当不老的异类。”闷油瓶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知道我对这个数字是不是满足。他八成以为我也是追逐长生的傻逼之一,但我真正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拉长”。
他的形容很生动,却也很容易理解。假设一个人的寿命是100岁,而他的人生被拉长了一倍,那么他就可以活200岁,而且他在100岁时,只相当于普通人的50岁。
如果是这样,我没发现也很正常了,10年何其短,而且27到37,人的外貌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也许我现在已经受到了影响,但也不过是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一两岁而已,不可能有人注意得到。
可延迟衰老和伤口愈合减缓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我懂了,它能减缓人的新陈代谢,生理节奏也相应放缓,就像乌龟一样,自然可以活得长一些。”
这么说来,鬼玺还真是个好东西,付出一点点代价,就能得到那么巨大的收益。我要把它卖给乔布斯,瞬间就能变成中国第一富豪,可惜闷油瓶现在肯定是不知道东西是他自己给我的,我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如果他想要回去,我是不是该还他一只?
“东西是我从霍老太那拿的,她说你……”
“我知道,”闷油瓶打断了我的话,很平静地说,“反正也没用了,你拿着吧。”
听他那么淡然的语气,我突然觉得很凄凉。
我不知道对他来说,这和后来失忆被人抓去当诱饵比,到底哪样更惨,但是他来找老九门求助,为了那些人的私欲差点连命都丢掉,却没有任何人兑现对他的承诺,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是我想得太多,他怎么可能会记恨区区一个放迷烟的叛徒,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辜负他的众多陌生人之一,会做出那种事,根本就不值得惊讶。
我叹了口气。既然2005年本该轮到我,而一切又有了重来的机会,那么我替他一班,应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别那么悲观。其实你的要求霍老太都告诉我了,干脆我去吧,如果我们能出去,你再告诉我该怎么做。”
闷油瓶沉默了几秒,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相信我。
当然了,如果说这句话的是吴邪,他也许还会多思考一下,可齐羽是什么人?只不过是一个贪恋长生投靠张启山的蠢货而已。
我以前只知道他对我冷淡难以靠近,却从没想到被他当成其它人,是隔着怎样的一道鸿沟,连丁点好意都传达不过去。
第二天中午,又到了放风时间,我到小操场上先兜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两个女孩子面前。那群冒牌货依旧当我是空气,我也习惯了,怪的是文锦也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直喊了三次才有反应。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昨晚没睡好?”我弓着腰问。
文锦没理我的问题,侧头看着我后面的人群,表情很忧虑地说:“你看李四地,他现在一个人住。”
我顺着看过去,正好看到李四地在打哈欠,心说这小子还挺悠闲的,居然捞到这么大的好处。
“为啥?他把我们卖了?”
可他能卖什么呀?承认他们那群人是假货?还是举报我们都没吃尸蟞丸?
文锦摇了摇头,看起来竟然有些害怕的样子,“不是,三省不见了。”
我一愣,才想起她说的是解连环扮的假三叔。这混蛋哪可能会出事,肯定是金蝉脱壳躲到暗处了,可又不方便明讲。看着她有些泛泪光的眼睛,又想起解连环在海底墓对三叔说的话,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忙说:“别担心,吴三省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不等文锦回答,边上的霍玲先开了口,“他厉害什么?能从这飞出去吗?”
我只好苦笑。
文锦也低着头苦笑了一会,忽然站起来,小声对我说:“他们已经开始了,咱们都躲好吧。这就像捉迷藏,被鬼抓去的人,最终也会变成鬼的。”
什么鬼不鬼的,我听得莫名其妙,还想细问,她却摆摆手转身就走,好像我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却只看到了高高的水泥墙和苍白的天空,还有那群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的冒牌货。
一 奇遇 15 无力
回房间的路上,我故意放慢脚步横穿了整个下层的走廊。因为之前只数过门牌上的名字,并没有注意人员的分配,我无法确定文锦说的是什么意思。
剩下的人员,除掉一开始就失踪的解连环,加上我和闷油瓶一共是8个,3女5男,被分成4个房间,不管怎么分都至少有一间是男女同住。李四地就摊上了个女室友,因为太不合常理,我一直有些介怀,但如今的情况,并不是李四地搬出来,而是她的名字上被画了一条很醒目的红杠。
文锦的意思是,“三叔”先不见了,然后一个女队员也不见了,这就是开始。
所以剩下的人还会继续一个个消失?
那么被鬼抓去的人会变成鬼,又是指什么?
解连环躲起来一定有阴谋,我要怎么才能破这个局?
回到房间里,我把自己的记忆梳理了一番,才下定决心走进书房。闷油瓶正在闭目养神,我早该发现他对报纸和书籍都毫无兴趣。
“小哥,不管你信不信,有几件事我得告诉你。”
他扭头看向我,毫不惊讶的样子。我反正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干脆把心一横,尽量简单地把海底的阴谋和现在的情况都向他讲解了一遍。直到说完他的神情都没变过,既没有阻止我说下去,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我以为他在等我继续,咳嗽了一声道:“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你有什么看法?”
闷油瓶这才有了反应,先是罕见地皱起眉头,然后用一种近似责备的视线看了我几秒,又很快地看向了窗口,摇了摇头。
他仍然不相信我。
当然了,在我知道所有真相之前,谁要是告诉我三叔和解连环是一伙的,我也会觉得是在胡说八道。而如果那个人曾得到过我的信任,后来又偷袭了我,换了我是他,现在肯定在心里幸灾乐祸,嘲笑他连谎话都不会编得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