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能,因为她知道,面前的男人之所以不对她下杀手,正是因为自己借用的这副躯壳。
顾淮焦急地看着他们二人的打斗,看出蓝玉烟对表哥并未下狠手,心中不由得生起一丝感动。
蓝玉烟专门避开要害袭击对方,而对方对他的攻击却是招招致命,他的法力只恢复了一成,斗了一会儿,便觉有些支撑不住。
突然,王启后停止了移动,静静地立在原地看着他,脸上挂着一抹阴险的笑。
蓝玉烟的手刀眼见就要插入王启后双眼,见此情况,连忙收力。这时,王启后飞快地一爪飞起,指甲刺向蓝玉烟胸口。蓝玉烟大惊,得知中计,连忙向一边闪去,却已躲闪不及,被对方刺穿了左臂。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跪倒在地,捂住了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饥肠辘辘地战斗了这么久,他的体力早就用光,此时受了伤,竟是连站也站不起来。
王启后张狂地笑着再次朝他扑来,蓝玉烟闭上了眼睛,心说真没想到,身经百战的他居然有朝一日会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鬼魂手里。
“啪嚓——”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来临,蓝玉烟疑惑地睁开眼睛。
只见顾淮双手握刀、满脸血污地跨立在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而王启后,已被生生劈成了两半。
“顾淮?”蓝玉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居然为了自己杀了他的表哥。不知为何,蓝玉烟心里隐隐升起一丝兴奋和甜蜜,还掺杂着一丝苦涩的心疼。
顾淮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喘不过来气了一般,脸上带着化解不开的痛苦。
“顾淮……你……”
顾淮转动眼珠,凄怆地看着蓝玉烟。终于,两眼一翻,脱力地倒了下去。
蓝玉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赶紧冲上前去,接住了顾淮倒下的身躯。
“顾淮,你醒醒,别吓我!”
蓝玉烟拼命地摇晃着怀中的人,对自己汩汩冒血的伤口不管不顾。
顾淮缓缓睁开眼睛,冲着蓝玉烟笑了一下,轻声说:“对不起,我第一次杀人,太害怕了……真是丢人……”
他脸色略微有些苍白,表情镇定如常,浑身却像筛糠一般颤抖着。
蓝玉烟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的声音说:“别怕,我在。”
顾淮虚弱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股浓黑色的雾气自王启后的两半尸体中间升起,逐渐聚拢凝结,化为了一个血盆大口的厉鬼。
蓝玉烟扶着顾淮靠着墙壁坐好,化出螟骨鞭握在手中。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那鬼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丑陋的双目中却有泪光凝聚。
“相公说了,他当了官就接我们母子俩过好日子去……”女鬼突然停止了歇斯底里,喃喃地念叨道。
“他才不会杀我呢,他那么爱我,还有小豆子……”
“我吃掉了他的心,我们永远在一起了,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喂,你在说什么呢,前言不搭后语。”蓝玉烟不耐烦地低吼道,同时挥动手中的螟骨鞭,疾速向厉鬼甩去。
鞭子笞打在鬼魂身上,瞬间将之击成两半。女鬼眼中的泪水顺势滑落,她闭了眼,任由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化作灰烬。
“相公,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蓝玉烟不再理会那女鬼,看向顾淮,却发现顾淮睁大双眼呆滞地看着王启后的尸体,脸上血水、汗水和泪水糊了一脸。他心头一痛,一股无名的怒火自心底升起。
于是,他继续挥鞭将女鬼化成的灰烬打得纷纷扬扬、漫天飘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一解心头的憎恨。
灰烬中掉落出一颗淡紫色的晶石,蓝玉烟上前将之捡起,含入了口中。
顾淮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满地的鲜血、内脏和残肢。
蓝玉烟发觉自己人形已支撑不住,若再不离开,怕是要在顾淮面前变成青蛇了。于是,他忧心忡忡地看了顾淮一眼,悄悄地走了出去。
府里上上下下一片混乱,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蓝玉烟走到一处无人之地,化为了一只青蛇。
二青蜿蜒着爬向刚才的屋子,结果还没爬出草地,身体就被一只手捏住了。
二青心底一惊,疾速回头一口咬住那只手,同时甩尾有力地抽向那人的脸颊。
“哎哟!”只听一声痛叫,那人猛地把二青扔了出去。二青撞到树干上,又被弹回地面,长条状的身子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摔得它头晕眼花。
“好你个没良心的青蛇,”那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捏着二青的七寸将它拎了起来,“居然还敢咬你爷爷我?”
这声音十分耳熟,二青回头一看,这人正是整日跟在顾淮身边的小厮福安。
它不屑地抬了抬眼皮,懒得搭理这个咋咋呼呼的下人。它现在只想去找顾淮。二青虽然一向不通人事,但它这回却看得出,顾淮的情绪很不好。
它想用自己凉凉软软的身子把顾淮缠住,吐出自己鲜红的信子舔一舔他,也许这样,能让顾淮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福安把二青团成球状,塞进自己的衣襟,警告它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好,再敢咬我,我把你切了做红烧蛇块儿!”
那头的卧房中抬出两半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被顾淮砍了的王启后的尸体。
福安从未见过这般凶残血腥的场面,忍不住弯下腰呕吐起来。
顾淮从那屋走了出来,一袭衣衫已被完全染成了红色,他神色如常,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二青见到顾淮,从福安怀中窜出,激动地飞速爬向顾淮。顾淮见到地上“沙沙沙”向他冲来的青蛇,一愣,弯下腰向它伸出了手。
二青直冲冲地撞进顾淮胸膛,撞得他胸口一痛。
顾淮戳了戳青蛇头顶的两颗朱砂痣,调笑着问道:“二青,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莫不是又饿了……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顾淮皱着眉头轻轻碰了碰蛇身上一道流着血的口子,皱着眉头问。
二青自然是无法回答他的,只是紧紧地、用整个身体、一圈一圈地缠绕住他的手臂。
“都说蛇是冷血动物,养不熟,你果然是不同的,居然还会认主,”顾淮看这伤口也不甚严重,像是被什么割伤了,养上几天就会愈合,便舒展了开了眉头,笑着对二青说,“我看你倒不像蛇,像……嗯……像狗。”
“那蓝公子又不见了,”顾淮突然看向远方,自言自语地说道,“每回我遇到危险,都多亏他出手相救。而他却总在救了人之后就离开,可真真是个行善不留名的好人呐。”
听了这话,二青有些心虚,又有些暗自得意,缠在顾淮手臂上的身体蠕动了两下。
突然,他感到屁股被捏了两下,下意识地回头就要“啊呜”一口咬上去,结果见顾淮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自己的尾巴,登时收回了獠牙,满脸黑线。
“也罢,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顾淮摇头浅笑,一手还在一下下拨动着二青的尾尖,丝毫没意识到蛇的尾巴是个多敏感的地方,“还是先去给你包扎下伤口,再弄些吃的吧。”
二青欲哭无泪,顾淮手撩拨得他又羞又气又心神荡漾,那张绿色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不要被文里的“他”“她”“它”绕晕哦,攻君的蛇形一律用“它”,人形一律用“他”。
第9章 聂小倩(1)(捉虫)
苏州府知府王宦家中经历的这么一桩子血腥的惨案,很快就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那王知府家中闹鬼的事儿真是惨得很呐,”茶馆中,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抚着胡须,道,“谁能想到,这一天之内,不光王知府被鬼挖了心肝,连他的儿子也失了性命。”
四周人们发出一阵啧啧感叹之声。
“要说那王知府,得的恶果全都是他咎由自取的。当年,他为追逐财富和权位,抛妻弃子,与高家二小姐结为夫妻。他那糟糠之妻一日从乡下来苏州城寻他,他竟痛下杀手,派人将妻儿杀死在城隍庙中。”
“这等狼心狗肺之徒,杀了他也算为民除害了。”四周的群众议论纷纷道。
“但那王启后真是死得可惜啊。这王公子向来行为端正,怎会摊上这等事,竟被一缕怨魂谋了性命,唉。”
“听说,”头发花白的男子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王启后王公子不是被鬼魂所杀……”
“哦?”
“据说那王公子,是被住在他家的表弟趁乱一刀砍死的。”
“怎会有这等事?他那表弟无缘无故为何要杀他?”
“我看哟,八成是因妒生恨啊,”那男子得意地抚须一笑,说道,“王启后的表弟名叫顾淮,字子泓,是山西太原顾员外的独子。这顾子泓生得一副美如冠玉的好皮囊,可这里……却是不大灵光。”
男子用食指戳了戳脑袋,略带嘲讽地笑着。
“那顾子泓读书的时候没少挨书院先生的责骂,书院的老先生曾被他气得大病一场,而后将他赶回了家里,还放言说:教他一天,少活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