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烂好人的性格意外的让人讨厌呢。真想一剑刺开你的心脏看看是什么做的,是不是一颗朽木,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听到羽然这么说,秦以萧并不生气,她想了想,说,“这就像……如果我快要死掉了,而你有办法可以救我,虽然办法困难了一点,但你总会试着救我吧?”
秦以萧笑着,看过来的眼神就像已经笃定了自己的回答是会救她一样,羽然有种被看穿心事的恼怒。
“我才不想管你的死活。”心里不是这么想,话到嘴边却成了这副样子,羽然别过脸,她忽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起身出门,将秦以萧一个人丢在房间里,她现在不想和木头说话。
秦以萧看着羽然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种回答还真是羽然的风格呢。
笑着笑着扯到了伤口,秦以萧轻轻咳嗽了一声,钝痛的感觉从胸口传来,她喘了口气平稳自己的呼吸,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秦以萧闭上了眼。有淡淡的香气传入秦以萧的鼻翼,和羽然身上的那种香气一样。她忽然想到,这张床不知不觉已经被羽然霸占了一段时间了,原先属于她的痕迹逐渐淡去,被属于羽然的气息所取代。
时间过的真快啊,因为这段时间她过得很开心。
“羽,然。”那个由秦以萧所取的名字被她带着笑意轻轻唤出。
不知什么时候,秦以萧沉沉的睡了过去,她梦到了小时候,她坐在田埂上,大夏天里看着父亲在农田里忙到手上都是水泡。
回家的时候,父亲拿着农具,将小小的她放在脖子上,她问,“为什么那么那么辛苦,还要工作呢?在家里休息不好吗?”
父亲笑笑说,“为了生活。”
她瞪着眼睛搂住父亲的脖子,“生活这么辛苦,爹你为什么还要笑呢?“
父亲拍拍她的头说,“因为生活。”
小秦以萧迷惑了,那时候的她还不能理解父亲的话,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两个生活的意思是不一样的。一个生活只是单纯的为了活下去,因此是辛苦的,而另一个生活……是活下来以后所见到的阳光、风和雨露,是那些你想要记住的事情和想要拥抱住的人,是从心里生出来的开心,所以才要笑啊。
如果说爹和娘亲死掉之后那不断重复的生活是艰辛的,那么遇见羽然之后的生活,好像开始有了变化。
秦以萧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尧舜禹正叼着稻草倚在她床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正经。
“你这家伙,不要命了啊。”要不是秦以萧有伤在身,尧舜禹一定一拳敲在她脑门上,“这种傻事也只有你会去做,算了,我也不多指责你,因为指责傻瓜是没有丝毫作用的。我给你带了药过来,外敷的三天换一次,内服的草药需要将三碗水小火熬成一碗,一天喝三次,好好给我躺着修养,洛夕回来若是看到你缺胳膊少腿,会杀了我的。”
秦以萧动了动嘴唇,才刚要说话,就被尧舜禹伸手拦下了,他扯起一个略带小坏的笑容,凑到秦以萧面前,“我们是好兄弟,不用和我说谢谢这种话。”
“没有,我只是想说,你的语气像极了六十岁的老妈子。”秦以萧一脸嫌弃的在尧舜禹肩上推了一把,“而且,你靠的太近了。”
“你这家伙……”尧舜禹愤愤,秦以萧竟然嫌弃他,还说他像老妈子,他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好吗,这城里想要嫁给他的女子可以组成一个小军队!
互相抨击了对方一会,发觉秦以萧脸上显出了疲惫之色,尧舜禹也就不打扰她休息。
月亮的光辉柔和的洒在羽然身上,她站在院子花圃的护栏旁,微微探出身子盯着里面唯一盛开的一朵梅花看。
有影子在晃动,随后有人的身影已经站立到羽然身边。
“真是一个笨人,是不是?”尧舜禹那总是玩世不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的确是。”关于这个说法,羽然倒是十分同意。
“虽然看起来很会照顾人,实际上是个总让人担心的家伙啊,你没有见过他爹娘死掉之后他的样子,整整五年我没有见过他笑过,他完全被包裹在绝望的气息里,我总是在他家的田里,看到他从早到晚不停的干活,那时候他还小,好几次我都在想,他会不会就这样累死了。”
羽然轻轻的笑了,皇姐为了救她而死掉之后,她也是这般,不停的练习武功,学习政务,因为只有身体上极度的劳累,才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想那些让自己害怕的事情。
若说秦以萧是个傻瓜,那自己也是。
“后来几年好了一些,那之后他的笑容总是浅浅淡淡的,但我总觉得,那不是在笑,只是他开始懂得掩藏自己的内心了而已。其实他倒也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大圣人,只是失去亲人的痛苦对他来说太过于沉重,那是他心里的魔鬼,就算他用厚重的泥土将它埋起来不去看,但是等到夜深人静时,那只魔鬼还是会穿过层层厚土,嚣张的来到他面前,去刺穿他的心脏。他大概只是不希望,小虎子没有了父亲,会变成另外一个他。”
尧舜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去看远方黑色苍穹里最亮的那颗星。
羽然没有接话,她感觉到这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所以她在等待。
今夜的夜风吹的和缓,羽然和尧舜禹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如同静止了一般。
一小段时间的静默之后,尧舜禹收回落在天空中的视线转过头来,“羽然姑娘,其实以萧根本没有什么远房的表妹吧?”
突如其来转换的话题让羽然心里一惊,搭在栏杆上的手本能的运起了真气。
看见羽然眼里闪过的警惕之色,尧舜禹笑了笑,“我并不想探究羽然姑娘究竟是谁,流落到此有什么苦衷,能让以萧如此亲近并且温柔对待的,我相信不会是坏人。毕竟这家伙分辨人心的本事就像,恩……”
尧舜禹思考了一下措辞,“像狗一样敏锐,哈哈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狗不是遇见了好人会主动亲近,遇见了坏人会大吠不止的么?”
尧舜禹的比喻让羽然不禁莞尔,她悄悄卸去手里真气的力道,“也许秦以萧是只笨狗呢,看错了人,说不定我是个极坏极坏的人,之前干的是烧杀抢掠的事,又或者是个专门骗秦以萧这种笨人的人。”
“若说烧杀抢掠我还能勉强一信,若说你是来骗他的,为了什么呢,他一穷二白没有钱财可以骗,身世简单没有利益可以图,那莫不是羽然姑娘你看上他了?”
“你也说她一穷二白,身世简单,我要看上她什么?”
“羽然姑娘看的上眼的,自然不会是金钱身世这种俗物。”否则以羽然这样的绝色,随便往帝都哪个高官的床上一躺,自然都是手到擒来,这句话尧舜禹没有说出口,他当然知道对一个姑娘说这种话,除非是不要命了。何况是羽然这样的女子。
“不过。”尧舜禹收起了笑容,“若姑娘哪天心生歹意,要对我这个朋友不利的话,尧某必定能叫姑娘后悔。”
尧舜禹看着羽然,眼里是不符合他年龄的深邃,那个公子哥尧舜禹像被从他身体里甩了出去,换上了一具安静稳重的灵魂。
这种厚重感没有持续太久,他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哎呀呀,偶尔就是想说一些这样帅气的话啊。”
羽然也分辨不清,那个瞬间的尧舜禹是不是她的一个错觉,但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你对秦以萧的关心似乎远远超过了一个朋友的程度。”羽然说。
“是吗?毕竟,他爹的死,完全是因为我啊……”尧舜禹耸肩靠在栏杆上,抬起头去仰望天空,嘴边是浅淡的笑容,那是他心里的魔鬼,如同去不掉的伤疤横亘在他心里。愧疚、友谊、亲情,可能还有些别的,他对秦以萧的感情很复杂。
复杂到分辨不清是什么感情。
“好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而是以萧该吃药的时候了,药材我放在房里,记得外敷的三天换一次,内服的草药需要将三碗水小火熬成一碗,一天喝三次。”尧舜禹笑着眨了眨眼睛,通常他的笑很能感染人,沉重的气氛一下就消散不见。
“我知道了。”
“那我就告辞了。”
尧舜禹从院子里走出去,身影逐渐消失在雪地里。
孙大嫂其实在门外徘徊了很久,看见秦以萧家住的那个姑娘和尧舜禹在说话,就一直等在远处没有上前来,等到尧舜禹走了,她犹豫着移步上前。
“姑娘。”孙大嫂叫羽然,“白天的事……可否代我和小萧道歉。”
孙大嫂将一个食盒塞进羽然手里。
“为何不自己亲自去?”
孙大嫂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怕他不想见我,拜托姑娘了,家里还有事,我得快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