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灵还低首跪在地上,段寻枫说,“把头抬起来。”
刚才酒宴上没有细看,现在仔细打量,段寻枫才注意到宁灵的美。
宁灵的美是内敛婉约的,像……
“有人说你像水做的么?”利万物而不争,不给人压迫感,让人觉得舒服,“难怪我那个弟弟会看上你,本王问你,你可否愿意进宫,你若愿意,我保你进宫便是妃位,你若不愿意,帮你向皇上做个推脱我还是做得到的。”
“宁灵一介平民,您大可不必过问我的意愿,强行送我入宫,为何……”
“你不用知道,我只问,你愿意,或是不愿意。”
“王爷是为了柳姑娘吧。”宁灵看向段寻枫,“偌大的一个齐王府,我的底细王爷应该知道的一清二楚,恐怕连我和柳姑娘的关系,我进王府的目的,甚至是,我对她的心意。”
“是又如何?”这些,早在宁灵进府不久,她便已经知晓了,段寻枫饶有兴致地问,想听宁灵还要说什么。
宁灵叹了口气,对段寻枫报以善意的微笑,“我带着目的到齐王府来,却连靠近王爷的机会都没有,不过今夜,我倒是有了答应。”
段寻枫不说话,等着宁灵说下去。
“我愿不愿意,于王爷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王爷关心的,并非是我,而是柳姑娘,您担心强迫于我,她日后怪您。只因我和柳姑娘是旧识,王爷便如此在意,柳姑娘在王爷心里,是何等的分量自然不言而喻,王爷对她有真心,柳姑娘没有所托非人。”宁灵顿了顿,继续说,“至于入宫一事,我不愿意便罢,我愿意了,王爷应该是有条件的吧。”
聪明,段寻枫在心里赞叹,不过从她寥寥数语里,可以推断出这么多事情,“我要你做我的人,我可保你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非我想要。”
“那你想要什么?”
“只希望王爷善待柳姑娘,算我偿她一份恩情。”
“我和她,此后未必有缘分能走到一起。”
“很多事情,看似千头万绪,其实抽丝剥茧,答案显而易见。”
“是么?”段寻枫笑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最近是怎么了么,是自己真的变了,还是所有人都看错了。
一个说她有良心,一个说她有真心。
柳沐颜经过庭院的时候,柳洛夕正发着呆,手里一支紫蝉花已经被她剥地七零八落,她烦躁地将残花丢到一边,又随手拨弄起身旁的古琴来。
这是她十二岁时的礼物,上好的焦尾古琴。
闲下来总会想到段寻枫,那个人在心里感也赶不走,柳洛夕叹口气,音律也杂乱无章。
柳沐颜走到柳洛夕身后,“琴音总能最真实的反应人心,你的琴曲声杂情乱,是有心事?”
柳洛夕转过头,小声嘟囔着,“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的眼睛。”
“那是自然,旁人就不必说了,你是我怀胎十月所生,怎会看不出?那么,可否愿意和娘述说一下你的心事?”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差点说漏嘴,柳洛夕赶紧改口,“朋友。”
“只是,有一天我发现,这个朋友不是我原本认识的样子,她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让人害怕,我在烦恼,是否缘分就此断了,再也接续不上了呢?”
“如果不能决断,何不去找寻答案?”
“说的倒是容易……”柳洛夕想起来就心里有气,“她就像一团迷雾,叫人根本看不清。”
“我柳沐颜的女儿遇到一点小事情就这般意志消沉了么?”
“娘……”柳洛夕凑过去,将头靠在柳沐颜肩上,“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
“不过是一个朋友罢了,如何不是小事情?”
“我……”柳洛夕语塞,她又没办法说这不是普通的朋友,否则,娘亲定要追根问底了。
“我家洛夕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人家这般绝情,要是平时的你,只会比人家脾气更大,这次却一人在这黯然伤神,连琴音都乱的不像话,想来不是一般的朋友,倒像是……”柳沐颜停顿了一下,看向自家女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调侃,“心上人。”
心上人三个字让柳洛夕心头一跳,她赶紧反驳,“哪、哪有什么心上人!”
“本是调笑之言,看你的反应我倒是确认无误了,来告诉娘,哪家的公子竟敢不理你,娘去抓他来问话。”柳沐颜若有所思,而后微微一笑,笑容狡黠。
“根本就不是……”
“难道,是不能告诉娘知道的人。”柳沐颜开着玩笑,“你在外游历这么久,难不成碰上什么江南大盗或者采花贼,被勾走了心神?”
“都说了没有嘛。”而且,段寻枫比起江南大盗或者采花贼要可恶一千倍,一万倍。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柳沐颜也不去戳破,“不过,夕儿,有时候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重要的还是你的心,你的心里怎么想她。”
“我的心?”若是她的心里确信了段寻枫是怎样的人,反而不会烦恼,正是犹豫不定,才……
细细想来,段寻枫奋不顾身救她是真,但只是把她当尹问言而救是否是真?
段寻枫所说的那些过往又是不是真?
她真的不后悔么?
若是真的不后悔,狩猎那天,她为什么说,愿意用现在的一切,换回尹问言。
而且,那日段寻枫对自己欲、欲图不轨的时候,自己轻轻一挣,就轻易挣开了。
还有很多细节,这些细节迅速在柳洛夕脑海里变成疑惑。
带着这些疑惑让人那么地不甘心。
“娘,虽然才回来数日,没能好好孝敬您,但是我想,我可能又要出趟远门了。”柳洛夕搂住柳沐颜的脖子,以表歉意。
“好,回来时,记得把心上人带回来给娘看看。”
“娘!”柳洛夕娇嗔,“都说没有没有没有心上人了。”
“柳家人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第一原则就是,不做亏本买卖,感情上也一样。”
“娘!”柳洛夕跳了起来,红着脸奔回房内。
柳沐颜笑起来,感叹年轻真好。
感情上不做亏本生意么,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是切切实实地输了一次,“洛云,你如果还在世,我有没有机会感动你呢?”
明知是最无用的假设,柳沐颜还是忍不住去想。
第65章 寒毒
天气终于入秋,树上的叶子开始掉落,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里去,离国帝都的温度骤降,连阳光也柔和了几分。
段寻枫从房内走出来,立刻有婢女迎上前去,熟练地替她披上貂裘的披风,奉上暖手的袖炉。
轿辇及至跟前,段寻枫却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今天和风暖阳,她想在院子里走走。
翟鹤走在段寻枫身后,跟着她慢悠悠地从桥廊上穿过,池子里的木芙花已经败了满池,不过好在并不凌乱,反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王爷。”到了平时处理公务的书房前,翟鹤出声叫住段寻枫。
“恩?”
翟鹤张了张口,又摇了摇了。
翟鹤的欲言又止让段寻枫露出疑惑的神情,翟鹤向来果断,她心里好奇是什么事情让翟鹤变得优柔寡断。
很快,段寻枫就找到了答案。
因为书房里,有一位不速之客,柳洛夕正背着手,在XX殿里的那排书架前徘徊。
段寻枫站在店门口看她,水绿缀以白底的纱裙裹着她纤长的身体,腰带束缚住腰际,更显得凹凸有致。
金黄色的阳光在大殿里铺洒开来,照在柳洛夕的侧脸上,几个月时间不见,柳洛夕似乎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少了一分青涩,多了一分属于女人的魅惑。
年纪还算不上大的小女孩变化就是快,像是每时每刻都在成长。
段寻枫被柳洛夕吸引住了目光,视线固定在柳洛夕身上,柳洛夕适合穿绿色的衣服,浅绿,墨绿,穿在她身上都显得灵动不凡。
直到翟鹤在门口轻咳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段寻枫踏入殿内,径直从柳洛夕身后走过,把她当做空气,坐到殿中的桌案前,处理起堆成小山的奏折。
柳洛夕对此不生气也不动怒,她在殿内闲庭信步,在和段寻枫比试谁更有耐心。
段寻枫今天处理奏章的效率和平时比起来出奇地慢,手上的笔走走停停,只因为有人打扰了她的思绪。
她以为装作没有看见柳洛夕,专注于手上的事情,以为以柳洛夕不愿屈就的性格,大概待一会便会觉得无聊而离开。
谁知道从中午到了傍晚,柳洛夕还在等待,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只是偶尔抽出几本书翻动。
段寻枫无法视若无睹了,她放下笔合上奏折抬起头说,“柳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