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跟小孩子一样斗嘴,不过陈氏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王书生却是一次比一次跳脚,不管他发泄多大的怒气,陈氏始终都冷静反驳,坚持和离,简直就和换了个人一样,毫无之前唯唯诺诺的影子。
王书生神情复杂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人总是会变的,”陈氏面无表情道,“还有就是你的野婆娘太多,我厌烦了。”
说着,还冷眼扫去人群里几个笑得格外开心的妓子,一看就是和王书生不清不楚的,哦,还有那个躲到角落里不知道干嘛的,陈氏一一看过去,不出意外地收获几个躲闪的眼神。
唯有乐娘除外,因为谢生直接把她推了出去。
于是热闹的中心除了一个气急败坏的丈夫,一个伶牙俐齿的妻子,又加上一位野婆娘“青荷”。
众人刚把视线分到乐娘身上一点,就听青荷发出一声急促地娇呼,眼白一翻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谢生看着乐娘的灵体慢悠悠飘出青荷的身体,幽怨地缩到自己身边。
你个画皮鬼真是的,又吓到鬼了。
谁也没料到这场热闹竟然是用青荷的昏倒收尾的。
众人一见青荷倒地,七手八脚地把人扶到床上,而钱妈妈一看这热闹祸及自己的宝贝姑娘,当即站不住脚,大骂王书生一通,使唤着几个杂役,连推带搡地把人撵出去。
不是因为大吵大闹被赶的王书生感觉莫名其妙的,他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把青荷的昏倒怪在他头上?
颜面变着花样尽失的王书生怒气上头,扬起巴掌就想打追出来的陈氏,口中骂骂咧咧道:“你个疯婆子,和什么离?!”
不过那巴掌还没碰上去,就被一只手抓住。
谢生及时出现,冷着脸道:“王公子,你在干什么?”
虽然不清楚陈氏是怎么回事,但大街上打女人可不行啊。
王书生面露凶相,却在看到是谢生的一瞬间立马怂掉,他色厉内荏道:“谢公子,你别管,家丑不可外扬!”
谢生扬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王书生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身后,连连后退,仿佛见到什么怪物一样,抛下陈氏就逃走了。
一回头,果然是乐娘又披上怪物脸吓王书生。
谢生无奈:“你吓上瘾了?”
乐娘吐吐舌头,一指陈氏道:“也没有,就是更想知道这位姐姐经历了什么。”
旁边的陈氏正发愣,她差点被打,又眼睁睁地看着王书生逃走,正觉得莫名其妙呢,刚才出手护住自己的公子走过来,问道:“你铁了心和王公子和离?为什么?”
陈氏狐疑道:“你是谁?”
“我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兄长,”谢生长叹一口气,把乐娘听过的故事迅速复述一遍:“我的妹妹信了王公子的甜言蜜语,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乘龙快婿,最后发现被骗,抑郁而终。”
在陈氏同情的目光中,谢生表示:“我说不定能帮你和离。不过,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犹豫片刻,陈氏给谢生讲起了自己做的梦。
自从某一夜起,她就每天做起了奇怪的梦。
第一夜,她梦见王书生花心,遇上美人鬼挖心,死了。她为了救王书生,饱受屈辱,还吃下乞丐吐出的浓痰,然后王书生就神奇地死而复生。
醒来时陈氏都快被自己给感动了,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好妻子。
可每日每夜都做这个梦,她的心态就慢慢发生了变化。
凭什么王书生色欲熏心犯下的错,要她去弥补错误?
凭什么王书生死了她就得受尽折磨把人给救回来?
她怎么就非得做王书生的妻子?
后来梦就慢慢变了。
死而复生的王书生色心不改,依旧是逛青楼、勾搭小姑娘,还瞒得好好的。除了陈氏,谁也不知道王书生的花花肠子。王书生乐不思蜀,陈氏的日子越发苦闷。
梦里突然有个声音道:“和离!”
那声音一遍遍重复,直到陈氏在梦里与王书生和离。她向公婆说明了一切,公婆震惊之下选择不信,她就带着公婆去了青楼,看到说在书房的王书生在环肥燕瘦里嬉笑打闹。她又找来几个与王书生有染的婆娘给自己作证。
公婆终于相信,却说要她忍耐,做妻子的,就不该管丈夫在外边胡闹。
陈氏不依,非要和离,甚至告上公堂。官老爷响木一拍道:“离!”
改天,官老爷的女儿就嫁给王书生。
陈氏震惊之余难免有些犯呕,她觉得自己更加厌恶王书生。和离后的陈氏名声尚可,很快就另有人求娶。虽说有个词叫“从一而终”,但梦里的声音依旧念叨着“嫁”。
陈氏很快就又嫁了出去。
不对比,她就不知道王书生有多糟糕。陈氏的第二个丈夫不偷腥不惹草,每天变着花样讨陈氏开心,陈氏每天都很快乐。偶然间,她听说了王书生的下场,县太爷的女儿是个醋缸子,又不会忍气吞声,所以王书生一花心,就必定少不了一番争吵。
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还没怎么着,王书生倒地不起,一下子没了心跳。
陈氏唏嘘着从梦中醒来,深深觉得的确应该和离。她找人教她写和离书,写好之后就找了过来。
谢生道:“所以,你会和离全是因为你做的梦?”
陈氏点头。
乐娘一脸迷茫:“托梦这种事……鬼干的?”
谢生摇头:“那可不一定。”
谁知道季青临会用什么身份来托梦?
不过来都来了,还躲起来干什么?
谢生打量一下四周,沉吟片刻,光天化日之下开始扒身上的皮。
从后脑勺开始,沿着脖子往下扯,很快就有人投来惊恐又不敢相信的目光。
乐娘也一脸惊悚,完全不知道谢生要干什么。
眼见着谢生活生生地给人们展示“剥皮”之前,一只手及时钳制住他。
一道低沉的声音无奈响起:“你脱衣服干什么?”
原来是脱衣服啊,好奇的行人更加探头探脑地张望。
可谢生早把手放下,捏着成功捕获的猎物,笑道:“引蛇出洞啊。”
季青临不是不主动出现吗?他就想办法把人逼出来。
每天都给陈氏托梦,梦的内容一半是原剧情,另一半是季青临想让陈氏遵从的剧情。季青临简直对王书生的动向一清二楚,明显是时刻关注谢生的。
谢生的重心是放在王书生身上的,季青临则是是放在陈氏身上。现在陈氏受梦影响,如季青临所愿来找王书生和离,季青临没道理不跟过来。
几番思索,谢生愉悦地做了个决定,要是自己在这大街上剥个皮,季青临会不会不忍看到剧情崩乱而出现?
而季青临也果真出现了。
他的确不想看到谢生暴露画皮鬼的身份——不仅是因为身份暴露会引起剧情混乱的问题,更会导致整个故事的走向都奇奇怪怪的好吗?
不过还有一点,他也不想看到谢生在大街上扒人皮,对画皮鬼来说,扒人皮和脱衣服有什么区别?
季青临一下子被抓住,手指难以抑制地颤栗,他无奈道:“你真是胡闹,要是我不出来你怎么办?”
“随便怎么办,”谢生毫不在乎,晃晃季青临的爪子道:“反正你都来了。”
温暖干燥的触感让季青临一阵恍惚,甚至怀疑起眼前的真实性,他不会是自己给自己造了个梦吧?
然而比季青临更加恍惚的是陈氏和乐娘。陈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季青临,总觉得这人的声音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样。
而乐娘飘来飘去把季青临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
长的挺好看,剑眉深目,五官俊朗又硬气,身材也不错,人高马大的,一见就让人心生欢喜。
那么问题来了,这人是谁,和这画皮鬼又是什么关系?
乐娘晃来晃去也不见两人再说些么,心里跟猫爪子挠一样的痒,她硬生生落在两人中间,好奇地问谢生道:“他是谁?”
乐娘说完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两道幽幽的凝视,尤其身后的凝视有如利剑,裹挟着高山的威压。
乐娘只觉背一沉,跟下阴间是遇见那些阎罗无常一模一样,整个鬼都不好了。
她麻溜地化作一道青烟,遁了。
被打扰的谢生和季青临:“……”
这边气氛一变,陈氏也有感觉,她凑过来犹犹豫豫地问道:“谢公子,你还要帮我吗?”
怎么讲完和离的理由,又从哪冒出来一个人和谢公子相谈……甚欢?
谢生回头:“帮,怎么不帮,不仅我帮,他也是来帮你的。”
陈氏:“……诶?”
谢生领着陈氏往王书生的书房去。折腾一上午,王书生又被乐娘那么一吓,肯定不会逃去怪物出现过的书房,那他肯定是回家了。
乐娘化形出现,谢生便向陈氏介绍道:“这是乐娘,我请来帮我向王书生报仇的人。”
清丽的乐娘柔柔弱弱地和陈氏互行礼。
“报仇?”陈氏想不通,给王书生送这么一个美娇娘是报仇?
“对,”谢生解释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当初怎么欺骗我妹妹的感情,就让乐娘怎么欺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