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谢生合着眼,一点都不鸟他。
王子雅不太高兴,溜达到马车夫眼前,低低吩咐一句话后扬起马鞭,驾着马一溜烟跑了。
隔了没一会儿,谢生才问马车夫:“王公子去哪了?”
马车夫憨厚地笑笑:“公子说给您准备惊喜去。”
谢生露出颇感兴趣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什么惊喜,多跑这么一会就能准备好的?“
见美人笑靥如花,马车夫眼前一亮,迷了心智般坦白道:“我不知道啊。”
谢生:“……”
白瞎了他的美人计。
堪堪掀开的车帘嚯地一下又紧紧合住。
马车夫尽职尽责,以龟速在大街上走了很久,才到王家门前。谢生下轿,一眼就看到院子里跪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姑娘。
谢生心道是王子雅办的好事,被人领进就凑前安慰了两句,问了问缘由。
“啊……原因,没有原因,不过是王公子玩腻了,把我们几个都打发出来罢了。”
一姑娘眼里满是悲伤。
“呜……就这么被赶走,谁舍得离开王公子啊?”
哭哭唧唧的第二个姑娘年纪稍小。
“都怪那不知道哪里来的狐媚子,听说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都怪她勾走了王公子的心……才害的我们这样!”
埋怨的这个年纪大些,脸上满是愤懑不平。
狐媚子谢生心道果然如此,摸摸鼻子站起来,无话可说。
看模样,这三个姑娘大概是妾室通房一类的人物。
这就是王子雅准备的惊喜?
只管寻个理由把妾室通房全赶走?
正想着呢,王子雅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走出来,看到谢生与妾室们站一块,那脸一下子就变了。
“你们怎么还不走?”王子雅问道,“莫非是钱还不够?”
他好不容易把谢生带回家来,自然的扫清一切障碍。之前王子雅纳过几个妾室通房,王子雅一高兴,就决定全都驱逐了,再向父母说明,给自己热热闹闹办场婚礼,算是给谢生的惊喜。
但他的妾室们过惯了享受生活,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被驱逐。
一个妾室磕头道:“奴家不求钱,只求公子好心,让妾身留下,做个奴才也好。”
“是啊,”眼睛哭肿的小姑娘苦苦哀求,“公子就让我们留下吧。”
王子雅下意识地摇头摆手,看着谢生坚定道:“不不不,我不留你们。”
哭声一时更响,直往人脑子里钻。
谢生低声问该如何是好,王子雅却回复等这几个姑娘哭完了撒撒气就好。
谢生无语,脑子里乱成一团理不清的麻。他还在为三个季青临头疼,这王子雅就遣散妾室是怎么回事?
太崩人设了啊。
三个女人呜呜的哭声各有特点,没一会儿就引来不少下人驻足观望,谢生戳戳王子雅示意他快点解决。
只是王子雅还没开口,就听“咣当”一声,是茶杯拍在地上,摔成一片一片的声音。
王父大步走进来,呵斥道:“逆子!瞧瞧你做的荒唐事!”
王子雅:“啊?”
王父一指地上的几个女人:“我给你精心挑选的好姑娘你要赶走,要娶一个娼妓为妻?你做梦!”
第125章 江城(7)
表面上王子雅被骂得面红耳赤。
可事实真相就是如此, 他憋屈地维持着人设开不了口。
“等等,”谢生对着王父施了一礼,皮笑肉不笑道:“伯父刚才说的是……娼妓?我?”
王父眼神颇有些躲闪,粗声粗气道:“不是你还有谁!我儿那么孝顺的一个人,为了你和我争吵不休便算了,还要、还要娶你进门,简直是个笑话!”
谢生配合地哈哈大笑, 仿佛这真的是什么很好笑的笑话。
“王伯父,您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谢生凑近,逼的王父不得不看着他的脸。
他跟王子雅回来, 恋爱就算是开了头,只要克服恋爱路上的种种困难,这一条路就能走到尽头。
显然王父就是最大的拦路虎。
王父一阵尴尬。他自认饱读诗书,从不去秦楼楚馆放任自我, 诗会酒席遇见谢芳兰这样的姑娘,也往往别过脸不敢直视。
偷瞄一眼都有烈火烧脸。
这也导致他胡子一大把, 看着谢生都心跳突突突,更别提谢生还走过来离他更近,那股子脂粉香气呦……
王父心脏实在受不住,头昏脑胀地越说越过分:“我能有什么误解,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说的不就是你?”
“父亲!”王子雅震惊。
拿这种诗出来是不是太过分了!
“怎么,你还护着她?!”王父更气。
父子俩瞠目对视, 活像两只炸毛的公鸡。王子雅差一点就要撸起袖子。
谢生挡在两人中间。
他还在笑,不带丝毫被羞辱的生气,一字一句道:“我没有。”
“王伯父,不是所有的青楼女子都像你想得那么不堪。
如果可以,谁不想生在朱门绣户,锦衣玉食、富贵荣华?谁不愿嫁给王公贵胄,堆金积玉、饫甘餍肥?谁不愿阖家欢乐、幸福安康,顺风顺水地过完这一辈子?”
从小被戒尺痛打,逼迫着读书的王父被最后一句戳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很多人生来没得选择,而我亦是如此。
但天注定我生,死却是我定。
我生在青楼那样污秽难言的环境,却能凭靠才气换来我如今的地位。
芳名远播、艳名远扬,有人为我一掷千金,有人为我散尽侍妾,我不仅不用死在青楼那种腌臜地方,我还能选择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
谢生眼神澄澈,气质高冷,一下子震住了王父。
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莲!
王父呆呆地正视谢生,脸色忽红忽白,挣扎道:“说到底,你不过还是想嫁到我王家来!”
不然又何必说这么多极力提升自己的身价?
谢生摊摊手,淡淡笑道:“是吗?我仅仅只是受王公子邀请,来王家做客而已啊。”
以退为进,谢生转头又对着王子雅遗憾道:“王伯父这么不欢迎我,我还是告辞吧,想想以后也见不到王公子还真有点遗憾呢,不过还好有别的人陪我……”
说完,抬脚就走,裙摆一甩潇洒得要命。
王子雅惊慌失措地看向他爹:
我好不容易拐来的媳妇!
你赔我!!!
不,你给我把人喊回来!!!
鉴于王子雅敢怒不敢言的人设,以上皆为眼语。
王父呆呆地看着谢生,没能接收王子雅眼神的传递。
谢生脚步生风,在一干侍妾的错愕中飞也似地出了门。
哭哭啼啼的小妾们瞬间转悲为喜,嘻嘻直笑。
王父不可置信:“她走了?”
“是啊,她走了。”王子雅声音低沉,“父亲满意了?”
王父恍恍惚惚:“她为什么走?难道不是她想嫁进来吗?”
王子雅悲凉道:“不是她想嫁进来,是我想娶她,我想娶啊!我生怕她委屈,才琢磨着把侍妾们都处理掉!想娶她的人千千万,我不容易抢夺先机请人回来,父亲您……!”
身为人子,王子雅说不出指责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
王父也为难起来:“我做错了?可是若我……同意,岂不正是遂了她的意?”
谢生说的那一番话,早扭转了王父对他的印象,好感飞也似地增长,心中的愧疚更是螺旋式攀爬上升。
青楼女子生来即是贱籍,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没能改变。
就像是水洼里的泥鳅,心中念着甘甜清澈的泉水,奋力挣扎也不过是在烂泥中打了个滚。
可谢芳兰不一样,烂泥身上裹,但她没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
披荆斩棘,翻山越岭,谢芳兰在泉水中洗净淤泥,分毫不染。
这样的人,仍被王父视为娼妓,不就是说她再怎么挣扎也是一坨烂泥?
当然,王父不是没怀疑过,一切都是谢生的计,故意说出这种话夺取他的欢心,骗得他的家产。王家虽没有腰缠万贯,但富贵还是算得数的,少不了人千方百计地嫁进来。
就算是遂她的意又如何?
王父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愧疚,忍不住一巴掌拍上王子雅的脑门。
“混账东西,你怎么也不拦拦我?”
王子雅嘴角抽抽:“我能拦吗?”
那种情况,他敢拦吗?哪有他爹这种态度转变如此之快的人啊?
王父又是一巴掌:“笨死了,趁着人没走远,去给我追!”
惊疑地看看王父,王子雅犹豫地出了门,经过那几个笑出声的小妾时,厉声呵斥道:“来人啊,送几位姑娘出门!”
这次,在屋里急得团团转的王父没有制止。
顿时又是一阵哭声。
王子雅无暇他顾,出了大门左看右看也不见谢生,马车也好端端地停在原处。
他皱起眉头问车夫,车夫眼神却有些奇怪,张张嘴却没说什么。
“怎么,谢姑娘不让你说?”王子雅有些烦躁,谢生真的走了?
他掀开车帘,车里依旧是空的,他心里更闷,眉头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