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正式不正式，这一场输成这样，总是先要给个口头交代的。
即便时至今日他已经足够耀眼，俱乐部的管理层已经不会再拿他的手速做文章，但是在这种时候，也难免有个让人心里不太痛快的如果怎样怎样那就能怎样怎样，喻文州好脾气地听着，不时应上一两句，心思早已经飞到了别的地方。
“继续努力吧。”他最后只是这么说：“以后的路还长。”
走出战队大楼的大门时他愣了一下。
本来他以为黄少天肯定已经回去了，却没想柱子底下的台沿上坐着个人——熟悉的背影好像要溶化在夏日浓烈而刺目的阳光里似的。一向开朗近人的蓝雨王牌今天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但是喻文州知道，那个勿近的范围里从来都不包括他。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手按在那个人的肩膀上。
“少天。”
对方动了一下，但是没回头。
“少天怪我吗？”
“没有。”黄少天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点久晒后的微哑：“你知道不可能。”
“而且把我放到个人赛，万一周泽楷在擂台怎么办，我们之前的比分，个人赛擂台赛，丢一个就都是输，其实都是赌——这一次押错注，这些我都明白。“
“我就是……觉得憋屈。”
“真的队长，要是真拼过，技不如人也就算了，但是……”他忽然之间就说不下去了，手紧紧地抓住喻文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背，摇着头一言不发。这样因为自己力不能及而难过着的黄少天喻文州之前见过很多次，魏琛离开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撞上新秀墙的时候……但是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沉重而深刻。因此他也并未出声阻止对方抠得他手背发疼的力道，只是俯下身来，用还空余的那只手搂住了黄少天的肩膀，额头压在他发心不说话。
夏日艳阳骄浓。
蝉声无序无端。
地上的影子就好像彻底搅成一个一样。
“队长。”沉默很久后，黄少天哑着嗓子叫他。
“嗯。”喻文州应他：“我也是。”
第五十九章
·于锋大大下线（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
·下一章都是整数章又可以大飞跃了好开心！
晚上于锋敲响他的房门时，喻文州并不是特别意外。
对方的意向他多多少少也从日常中看出来一些，这个赛季过半的时候，队里年轻而沉默的狂剑士已经开始研究别的战队的资料，而最被他关注的，无疑还是百花——那个曾靠弹药专家和狂剑士几乎开创了一个时代，却半途折翼的队伍。于锋这个人有些认死理，他没决定的时候，什么事都不会去做，他做了决定，就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于锋捧着茶杯沉默一会儿，沉默到喻文州都想替他开口了，他才终于咬着牙说了话。
“队长，我想转会。”
“已经在和百花那边谈了，他们应该很快会来和俱乐部谈。”
“我觉得应该先跟你说一声。”
“嗯，我知道。”喻文州微笑了下：“这几个赛季谢谢你。”
“我知道我现在走可能……但是我不是因为这个赛季的事，我想了好久了。”一向寡言少语的狂剑士难得地多话：“就算蓝雨这个赛季拿了冠军，我也会想离开。”
“不如说会更想吧……是不是我也能做到呢？”
“我不想做蓝雨的第二把剑。”
话一开头，后面的就比较好说，这大概算是于锋难得多话的时刻，而喻文州安静地听着他说，在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提起壶往他的杯子里续了茶：“我明白，转会本来就是个人选择，我并没有立场，也不会多说什么。”
于锋点了点头：“我很高兴母队是蓝雨。”
“这我知道。”
“但是我的追求不是蓝雨——不想止于蓝雨。”
“我也知道，相信你可以。”喻文州拍了拍他的肩膀：“场上再见。”
“场上再见。”于锋咬了咬牙，眼神坚定而执着，就好像他刚出刚来蓝雨的第一天那时一样。
他捧起茶杯一饮而尽，像是敬酒空杯那样冲喻文州倒了一下杯子。
“队长，我先回去了。”
转日复盘之后，于锋宣布了他的决定。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黄少天算是比较激动的，喻文州赶紧扯住他。两个人对视一眼，他在他的剑圣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激烈而汹涌的东西——蓝雨的王牌情感直白而通透，他是真的把于锋当做队友，不然也不会问出那句话。
而喻文州看着他，只是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喻文州被敲门声惊醒的时候摸出手机看了眼，半夜两点半。
他趿拉着拖鞋爬下床去开门，整个人都有点恍恍惚惚的。
同样一身睡衣的蓝雨王牌抱着枕头站在门外，走廊里灯光昏暗，他眼睛里的神色看不太清，只是觉得抿着嘴唇皱着眉很不痛快的样子。喻文州愣了下喊了声少天，侧过身给他让开进门的通道，黄少天抱着枕头进来，沉默不语地爬上床，寻到自己惯常睡的位置挤进去。
“怎么了？”喻文州关好门也坐回床上，有点好笑地看着今夜好像反应退化的剑圣，不过很快就又明白过来：“还是因为于锋的事？”
“刚才做了个梦，梦醒了想起来，我都快认识你八年了。”黄少天整个人背朝上摊在床上，闷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还是有些瓮声瓮气的。
“嗯？”屋里开着空调，温度有点低，喻文州掀起被单盖过他瘦削的脊背。
“我知道不可能，说出来队长你别笑我啊还是都得怪于锋那小子，说走就走头都不回的。”他翻过身来看着喻文州，情绪似乎稍稍回复一点：“我梦见你也不在蓝雨了——不知道是因为转会，还是别的什么，我看见你提着行李箱越走越远，但是追不上去……”
“少天想多了。”喻文州失笑：“你们都走了，我也不会走的。”
“我也不会走！”黄少天忽然声音大起来，喻文州被他吓了一跳，结果就看见黄少天抿着嘴唇瞪他，眼神里除了不高兴似乎还有点委屈，映着微黄灯光，忽然就觉得心情波荡。
——都在这里。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喻文州这么想着，拍了拍他扒在枕头上的手，声音柔软得像是怕吵醒谁一样：“我明白。”
“行了行了其实我都知道，但是忽然醒了就总觉得要看见你才安心——队长被我吵醒了吧？快睡觉睡觉睡觉，我过来了就不回去了。”黄少天又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掀起被子盖过头顶，整个人在被单里卷成一团，好像巨大而柔软的蚕蛹。
喻文州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哭笑不得地关了灯。
结果他刚躺下之后黄少天唰一下又把被子掀开，黑夜里一双眼睛亮亮的。
“真的快八年了，不仔细想我都没觉得。”
“我也是。”不知道他看得见看不见，喻文州还是微笑了下。
那一夜他们睡得都不太好，喻文州迷迷糊糊地感觉到黄少天翻了几次身，空调不知道是不是睡前温度调高了的关系，总觉得冷风坏了一样，浑身上下都黏腻而燥热。在剑圣又一次凑过来的时候再次从浅睡眠被他弄醒的战术大师干脆一把就抓住了他伸过来的爪子收在自己臂弯里，本来还想说两句，但是发现声音被困意黏住，根本出口就是呜噜呜噜的一团。
但是黄少天也真的安分了。
转天他起床的时候黄少天还没起，他跟经理约了九点半钟，要和百花视讯会议，谈一下转会的后续操作事宜。剑圣大大在温暖的晨光里睡成一团，那样子让人忍不住就轻手轻脚起来。由于是选手先和对面战队约谈，彼此心里都对转会费之类的大概价码有个数，因此蓝雨也不打算狮子大开口，毕竟大家都在联盟里，以后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喻文州本来打算着和百花的事情上午就能谈完，中午吃个饭下午回去正好能定一下夏休期加训的计划。没成想百花这边事情刚完战队老板那边又要约谈，还是关于上次刷副本事件的时候经理把他叫过去谈的那个广告代言的事，喻文州平时事务繁多，东西不分门别类的话连他自己可能都找不太清楚，他战队事务有个笔记本，商业代言还有另一个，这次那个没带出来，时间又快到了懒得回去取——
看看快中午了，想到剑圣大大怎么样也要出来食堂觅食，喻文州拨通了手机里通话记录第一位的那个人的号码。
“少天吗？我忽然又有点事——有个笔记本我放在书架上了，你帮我带下来一下，我在战队大楼楼下等你。”
“对贴着蓝色外封条的那个。”
电话那头黄少天又元气满满地说了一通什么本来想找你一起去吃午饭，结果队长又是大忙人之类的话就把电话挂断了，喻文州去楼下等他，结果黄少天来得比他意料中的迟——时间快到了，他正想再拨个电话催一下的时候，从林荫道的那头看见了蓝雨王牌的身影。
黄少天似乎是跑过来的，气息还有点起伏不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回笼觉睡饱了的关系，喻文州觉得他的眼睛格外明亮，甚至还隐约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热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