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次想起父亲,心里也不舒服,便没再说话。
到了卧室,阿次把门关上,顺带留心观察了一下。这隔音门外观上跟普通门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内部填充了什么材料……走神的这会工夫,阿初已经抓起一件衬衣丢了过来,直接引入正题:“解释一下,这怎么回事?”
阿次一看,正是昨天大哥穿的那件暗纹衬衣,只是有几枚扣子不见了。这还真不好解释,他只能试着撇清:“这不是你的衣服吗?让我解释什么?”
“扣子怎么飞的?”
“我哪知道?你昨天喝得醉醺醺的,肯定是在外面折腾掉了……”
“别装糊涂了。”阿初靠坐在沙发上,提醒他,“我早上问过刘阿四了,他送我回来的时候衣服还是整齐的。上午有他在,我没问这事是给你留着面子。现在就咱们俩,你跟我说实话,昨天你都干什么了? ”
给我留面子?你确定不是给自己留面子吗?——阿次内心猛烈地吐槽着,表面却仍努力维持淡定:“刘阿四不会撒谎吗?看来你对下属的信任已经超过了亲生弟弟。”
“再狡辩下去,你的可信度会更低。”阿初从茶几上拿起几枚纽扣把玩着,“这是我在屋里捡到的,你就别再诬赖刘阿四了。也别琢磨着往我身上推,我从没有撒酒疯的习惯。”
到这地步,也只有认了。阿次冲他伸出手:“扣子找到就好办了!给我吧,明天让我们单位洗衣房的大姐帮着缝上,洗完了再帮你烫一下,下班就能拿回来。”
“衣服不用你管。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替我解开扣子,非要以这么一种急切而粗暴的方式扯我的衣服?”阿初站起来,噙着笑凑近他,“你这是想干嘛啊?”
阿次有些尴尬:“你……你昨天喝多了,我怕你吐在衣服上不好洗掉,急着帮你脱掉,一不小心就这样了。”
阿初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蹙着眉摇头,很是费解地说:“说不通啊。我的衣服又不用你洗,你紧张什么?再说你扯掉衣服,怎么就不怕我吐在自己身上啊?还是说,比起帮忙洗衣服,你更想帮我洗澡?”
“别用你的逻辑揣测我!”阿次不自在地转开脸。
阿初满眼笑意:“这话说得有意思!你觉得我是什么逻辑啊?”
阿次恼羞之下,转身从床头柜里翻出润滑剂和小药膏,甩在床上,然后指着这两个证物说:“你的逻辑都浓缩在这里了!”
“我只是备着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用上了。”阿初捏起那一小管药膏解释,避重就轻地把话题从润滑剂的用途引到小药膏的用途上。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未雨绸缪啊?”阿次并不买他的账,“谁会备着这些以防万一?而且还放在离床那么近的地方,说你不是蓄谋已久会有人信么?”
“我真是为你好!难道你非要趴在床上晾半个小时,等我现买药回来才开心么?”
阿次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才说:“嘴皮子我耍不过你,但是你心里应该清楚,我已经对你一忍再忍了。不要把我对你的忍让当成是赞同,我们不可能一直这么糊里糊涂地混下去!爱钟爱华会慢慢长大,我不想看到他们像我从前那样叛逆、孤僻。你该考虑挑个善良的女人再婚,给他们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
比起一时怒极的口不择言恶语相加,这种平静客观言之有理的恳谈更令人难以招架。阿初眼神暗了下去,陷入沉默。
“你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阿次转身走出卧房,掩上房门时,却听到阿初喃喃说了句“刚才……懒得爬楼,现在……怎么不懒得下楼呢?”
阿次心里莫名有些难受。他在门口站了站,叹了口气,才慢慢走下楼。阿初刚才的表情让他心有不忍,但是这些话迟早要谈开。就像地震灾区的居民会睡临时帐篷,等灾情稳定了,还是要重新搬砖盖房子,恢复从前的生活。这样纵容下去,毁的不只是他们两个,还有爱钟爱华……荒唐了这么久,也该回归正常而单纯的兄弟关系了。
……
第二天吃早饭时,阿初和往常一样风趣健谈,不过黑眼圈还是出卖了他,想必昨晚是个不眠夜。阿次每次抬头不经意地对视,阿初都会抬抬眉毛,报以安心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阿次便低头吃饭,不再看他。
到内保中队的第一天,只需要跟其他同事寒暄几句,并没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安排。阿次却并没闲得发慌,只是入定般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发愣——昨晚最后那几句是不是说得太重了?应该再婉转点的……晚上回去要不要缓和一下气氛?但是太刻意的话,大哥会更尴尬吧?算了,还是别多说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阿次,你爱吃炒菜还是火锅?晚上想去青年餐厅还是大吉祥?头儿说要请客给你办欢迎宴啊!”新同事阿成乐呵呵地说。一进屋就看到杨慕次不太开心的样子,估计是对领导安排的工作调动有情绪。一时不知如何开解,还是让队长来摆平吧,反正他也确实说要请客的。
“哎呀,不用钟队特意给我办欢迎宴。再说我昨天刚被刑侦欢送完,喝得有点多,到现在还晕着呢。”阿次笑着揉揉太阳穴,虽然按理说不该驳新领导的面子,但是今天绝对不能在外面吃饭,不然阿初会以为他是故意躲出去的。
“唉,难得逮到机会宰头儿一次。”阿成听说他头晕,也不好再勉强,只得作罢。
阿次见他松了口,忙说:“等过两天,我请大家!”
……
下班时,阿初的车子依旧等在门口。一路上如往常一样闲聊,只是少了些调笑。阿次想了想,还是把调科室的事说了。如他所料,阿初点点头,并没太过惊讶——连开会散会时间都要求上报,调离刑侦队这样的事情,刘云普没有不汇报的道理。
“新办公室几个人?”阿初随口问。
“有一个同事。不过他是外勤,不常在。”阿次特意强调“不常在”三个字,省得他大哥又动脑筋发展阿成做新眼线。
“平时就你一人在办公室啊……”阿初顿了顿,又问,“内保也只有廉价红茶吗?”
“还有廉价的绿茶。”阿次笑了笑,“不过如果你有空过来,可以提供我自费的咖啡。”
阿初颇为惊讶:“你买咖啡机了?”
“……是雀巢速溶的。”
阿次到家后,就跑到杂物间翻东西——以前在阿初卧室里,将就着把烟灰往垃圾桶里弹,总觉得不顺手。现在既然把客房变成了新卧房,总该照着以前自己的屋子收拾,少了烟灰缸就觉得没生活气息。
不过当初老父急着腾地方给孙子们装修婴儿房,阿次又忙得没空回来,只能由父亲把他的东西都装入纸箱子封起来。中途又被阿初拆开翻了一遍,挑了几样摆到楼上的卧室。现在杂物的摆放还真没什么逻辑可言。阿次试着拆了几个箱子,都没找到烟灰缸,倒是抖落出一箱子雅淑的用品——本以为阿初收拾房间时,已经决绝地把所有关于和雅淑的东西都扔掉了,没想到他终究舍不得,还是存了起来。想来也是,守候了一个世纪般激烈而厚重的爱恋,怎么可能说扔就扔?
吃晚饭时,阿初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客房收拾好了没有?还缺什么吗?”
“少个烟灰缸,不太方便。”阿次说完有点后悔,这话题容易触发阿初的禁烟论。
阿初却没在意,夹了口菜,咀嚼完才说:“把客厅茶几上那个拿去用吧。”
阿次不想看到他这副淡然落寞的样子,小黑兔还是适合眯起眼使坏的表情。于是冒着被管教的风险,继续挑战道:“那我在客厅抽烟就没的用了。”
“想抽烟就回屋,抽完再出来。” 说完阿初就没再多谈,专心吃饭。
第39章 流氓兔
半夜,大雨倾盆,雷电交加。
阿次睡得很熟,一般程度的雷声根本扰不到他。可是这次,他醒了过来——不是被雷声吵醒,而是被猛然推门而入的亲大哥吓醒的。
“怎么了?”阿次揉着眼,把台灯打开。他发现阿初站在离床一米远的位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甚至忘记关掉手上的手电,显得有些神经质。这使他感到强烈的不安,踩上拖鞋走到阿初面前问,“你梦游啊?”
窗外,又一声闷雷响起。阿初突然伸手紧紧搂住他,身体还有些颤抖。
“怕打雷?”老套!太老套了!都回国两年了,又不是头一次下雷阵雨,现在才装怕打雷,晚了点吧?昨天看他那副消沉失落的样子,还以为已经把道理听进去了,没想到一点没改,逮到空子就贴过来!真搞不懂,一个都当了爹的成年男人,装起小白兔来怎么还这么自然?难道他自己不觉得丢人吗?阿次扯扯嘴角,不屑道,“你怎么还有这种隐藏技能啊?”
阿初仍紧拥着他,有些慌乱地说:“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我梦见你受伤了,伤到动脉。我用了很多方法,但怎么都止不住血……”
“没事,都过去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阿次立刻改了态度,拍着大哥的肩膀予以安慰。虽然不清楚自己车祸后送去抢救的惨状,但对于亲眼目睹了那场面的阿初来说,绝对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折磨。想到这里,阿次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保持客观理智。事情一点点发展到今天这地步,也不是大哥所愿。难道他不想维持兄友弟恭的关系吗?他不想过正常生活吗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车祸、那个手术,他也不会变得这样患得患失。或许,他现在还能搂着那个“爱了一世纪”的和雅淑温存,而不是独自一人在双人床上做着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