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阿次挪开腿,坐直了身子,严肃道,“我今天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瓶安眠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准备这个?”
“安眠药?”阿初挑着眉想了想,才说,“哦,你不提我都忘了。有天失眠找不到药,后来就备了一瓶放着,一直没吃过……你不是想转移话题吧?这跟刚才的潜伏有关系吗?”
“有。我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想知道你是不是在办公室里服用其他的药。”
“所以就来现场勘查了?”阿初见他点头承认,无奈又好笑地问,“都查出什么了?”
“还没怎么翻,你们就来了。”阿次把“零发现”归结于运气不好。
“要不我先回避一下,别妨碍你调查。”阿初说着就要站起来往外走,却被阿次扯住。
“大哥,你跟我说实话,你那个生重病的朋友,是真实存在的吗?”
“好好的怎么就不存在了?你就不能盼人家点好啊!”阿初略带责备地说。
阿次失望地摇头道:“装得可真像!就这么空口白牙虚构出一个跟你肝胆相照,却在过去6年都没跟我提起过的人,你以为我会信吗?骗人也用点诚意,我都不好意思装作上当!”
“我认为这并不矛盾,你也从没跟我提起过你上学时的朋友。”
“好吧,那我问得再直白点:你和夏跃春偷偷谈论过‘绝症’,其实生病的就是你吧?”
“不是!你也盼我点好,行吗?”阿初单手按在额头上,大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这个问题咱们谈过很多次了,是你上了夏跃春的当……”
“你要是没病,为什么冒风险骗顾惜朝去宣传骨髓库?其实是你需要对不对?”
“你真的想多了……同卵双胞胎的HLA完全一致,如果我需要骨髓配型,找你就够了,还绕那么一圈让顾惜朝宣传干嘛?”
“我想过这个问题。”阿次蹙着眉说,“你怕手术失败,不肯让我知道,所以只能另找其他配型一致的人,对不对?”
“我真没事,你别这么担心……是不是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了?”阿初不再解释,他站起来,绕到班台前,右手抄起一把刻刀,作势对着自己的左手比划了一下,说,“用不用我划破手指,给你证明凝血功能无异常?”
阿次没说话,只是紧张地望着他的手,等着看结果。
“臭小子,居然不过来拦着,还真想见血啊!”阿初额角的青筋抽了抽,空比划了半天,最终讪讪地把刻刀丢回去,“这个没消毒,等哪天我找把消过毒的手术刀,再给你表演……”
阿次登时变了脸色,眉头皱得更紧了:“还是被我猜中了,是不是?”
阿初望着他,沉默了几秒,才妥协道:“走吧,我带你去见那个朋友。”
第86章 No zuo no die
春和医院,311病房。
阿次有些感慨,上个月追命还趴在这张病床上给他列采购清单,如今床上坐着的却换成了阿初的朋友。与追命不同的是,这个人真的需要骨髓移植手术来延续生命。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阿初跟他打招呼。
“他接夏天去了。”那人笑得很纯粹,完全不像个饱受死亡恐惧和化疗折磨的癌症患者。
“这么早?”阿初也想起了那俩充话费送的儿子,看了眼表,咂咂嘴,“坏了,一晃都这钟点了!你快给他打个电话,把我们家那俩也一起接过来吧!”
“我真感动!为了来看我,连亲儿子都忘了接。”那人笑着摇摇头,拿起手机拨电话。
阿次趁机拽了拽阿初,低声问:“他就是夏天的父亲?”
“是啊。我没告诉过你吗?”阿初挑起一侧的眉毛。
“没有!”
“哦,现在知道也没差别吧!”阿初见夏天她爹已经结束了通话,便清清嗓子,正式介绍起来,“于佑和,我在英国时最好的朋友。”
又是个姓余的!阿次忍不住想起钟朗经常对着电话爆吼的那句“姓余的”,但愿这位没余其扬那么抽……阿初轻轻按了他的肩膀一下,这个小动作令他回过神来,礼貌地浅笑着冲于佑和点头,然后扭过头毫不留情地拆穿大哥的场面话:“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夏跃春吗?”
“当然不是!他早进黑名单了。”阿初显然仍对夏某人骗阿次的事耿耿于怀。他又冲于佑和说,“不用我介绍,你也知道他是谁吧?”
“是啊,你们太像了。”于佑和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阿初的手机响起来,他迟疑了一下,按了接听键:“喂……是,我和阿次来看Leo……好,我知道,你先联系着,稍等我一会儿。”他挂掉电话,跟弟弟和好友解释,“跃春发现我的车在停车场里,电话就追过来了,非要请我去他那儿坐坐。”
“他不是在黑名单里吗?怎么还打得进电话?”阿次质疑道。
阿初耸耸肩:“他用办公室的座机打的。”
“那还有必要去他那签到吗?”
“顺路嘛,反正也不耽误时间……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必了,我跟他没话可讲。”阿次摆摆手,“我就在这儿等爱钟爱华,你去吧。”
“好,我很快就回来。”阿初说完便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刚刚认识的阿次和于佑和。不过由于阿初、夏天的关系,可以展开的话题多得出奇,两人也都不算拘谨。
阿次暗暗瞥了一眼病床卡,才发现此“于”非彼“余”。更令他惊讶的是,于佑和已经36岁了。都说“三年一代沟”,阿初和他隔着两条“沟”,是怎么成为知己的?
“于先生,你和我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叫我Leo就可以。”于佑和依旧温和地笑着说,“我是Monica的学长,她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在派对上,我看到一个亚洲男孩,就凑过去问他是不是华人,会不会中文。他非常客气地用中文回答我,他很忙,暂时没空,然后就匆匆走掉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Monica继母带来的弟弟,叫杨慕初。因为准备好的蛋糕被人弄翻了,他不得不赶时间重做。”
还真是灰姑娘的剧情!阿次扯了扯嘴角,跟王子追问:“后来呢?”
“后来他来找我,问我是哪里人,有没有回国的打算。原来我们是一样的,都在继父家生活,总想着回国……我比他早一年回国,可是没过多久就检查出了白血病。手术之后一直很小心,不过还是复发了。当时急匆匆就把夏天托给阿初照顾,也给你添了麻烦。”
“哪的话。”阿次想了想,又问,“你上一次手术的骨髓提供者,还可以联系上吗?”
“联系没问题,那是我妹妹……不过这次我没告诉她。”于佑和的表情像个淘气的孩子。
“为什么?”阿次不能理解他的逻辑,生机就在眼前,没理由这样消极对待。
“没必要让她知道,她身体也不好。”于佑和摇摇头,有些无奈,“为了防止再次复发,我这几年尽量不让自己太劳累,已经很少参与公司决策,都是我妹妹Sandy在替我管理。前年她得了甲亢,连怀孕、哺乳期都不能停药。但是移植造血干细胞,至少得停一个月的药。”
“骨髓库还有其他适合的捐献者吗?”
“刚复发时就联系上一个,不过被回绝了。这和勇气、道德、责任感都没有关系,毕竟是为一个陌生人上手术台,退缩也是人之常情。”他说话的口气像是在谈论外面的天气,对那个给他希望又带来失望的捐献者,也没有丝毫的怨怼。
遇到这么淡然超脱的人,任何劝说和安慰都是多余的。恰好阿次也不喜欢讲空话,便说:“你安心养病,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夏天也可以住到我们家去,和爱钟爱华一起玩,她或许能开朗一些。”
“谢谢,不过她现在谁都不跟了。”于佑和苦笑着摇头,“她每天放学都闹着要找我,到医院就不肯走了。其实是我们把孩子想简单了,她什么都感觉得到,也明白她妈妈到‘天国’就买不到回国的机票了,所以特别没有安全感。”
阿次回想起侄子们的描述,夏天在校门口崩溃大哭、抱腿不走的举动,都可以理解了:“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子想想。如果一直找不到新的捐献者,就去找你妹妹商量吧。我相信对她来说,冒一些健康风险来挽救你的生命,是值得的。”
“我明白,但是甲亢不是小毛病,擅自停药会复发的。”于佑和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
“可是你的病也不是小毛病,拖久了比她的问题严重。”阿次一针见血地说。
“我还好。从复发到现在,没再进一步恶化。”于佑和叹了口气,又说,“不聊这个了,你不和阿初一起去院长室,坚持留在这儿跟我聊天,恐怕不只是想了解我的病吧?”
“我不跟他去,是因为和夏跃春不对盘。”阿次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把疑问说了出来,“我大哥的继父和姐姐们,对他怎么样?”
“他很少讲家里的事,但是我感觉他和Monica的相处并不像正常姐弟那么自然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