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款款地走了进来,妥帖地将陆红尘扶起给他顺气,又亲手端了茶水递到嘴边,再用手帕蘸干嘴边水迹,才将他放躺下去。
陆红尘端看着女子的眉眼,不是特别精致,但一套动作下来,温柔妥帖,更有一种独特的风华在里面。“咳咳!”陆红尘刚想说话,一口气不顺,咳了出来。
“陆公子还是不要急着说话,待到绿蚁把林大夫请过来看过再说,也不急于一时。”说话温柔却掩不住其中的责备,却又因了这温柔的语气而显得是在与你撒娇。陆红尘好笑,没想到被一个女子教训了。
“公子!”未见人影先闻人声,这小丫头倒是个小杂辣子。
绿蚁拉着大夫爷爷冲进来看到女子才想起如今不只有她和公子,顿时泄了气,站在一旁,小声地叫了声“红醅姐姐”,拉着大夫爷爷的手也慢慢松开。
林大夫行走江湖多年,再加上陆红尘的病是他亲手治的,他一看,如何能不知道陆红尘这是怎么回事。
慢吞吞地开了药,写了张单子递给绿蚁,“把原来的药方调整一下”。
绿蚁正在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结果林大夫说完就不说话了,她抬起头,瞪眼“完了?”
林大夫一扯胡子,“完了。”
绿蚁咬了咬牙,看着林大夫扯着胡子的手恨不得自己帮他扯下两根来。但红醅姐姐在旁边,她却是不能太放肆的。只能闷下头忍了起来。
既然没啥大事,林大夫收拾好医箱,正打算往外走,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林大夫请留步。”
林大夫转过身来,看着躺在床上的陆红尘,心里也多有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老夫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至于你废了的丹田,老夫是真的是无能为力。
陆红尘笑着微点了下巴,“劳烦林大夫了,我只是想知道我多久能恢复行动。毕竟这样还是太麻烦别人了。”
林大夫思考了一下,上前重新仔细地把了把脉,把完脉将陆红尘的手重新塞回到被子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的伤势至少也要等到百日之后再看情况。”
“我知道了,多谢林大夫。”陆红尘笑着点头。在林大夫看来他这就是在强颜欢笑,放在胡子上的手指动了动,“老夫医术浅薄,江湖大着呢!”兴许你以后能碰到能医治你丹田的高人。
“多谢。”陆红尘笑着收下了这句隐晦的安慰。
看着陆红尘油盐不进的样子,林大夫叹了一口气,背起医箱将自家孙女拉了出去。
红醅刚刚静静地站在一旁,现在绿蚁祖孙走了,才开口,“陆公子尽管放心修养,公子是城主带回来的,在这里没有人会觉得公子麻烦。”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了,但还是第一次从除绿蚁之外的人口中听到。陆红尘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可以说是冒犯的话,“你们城主……什么时候回来?”
听闻这话,红醅有些惊讶,但还是答道,“一月之后。”
一月之后啊……陆红尘思索着,他看向红醅,“多谢。”毕竟他一个外人,红醅能据实回答着实不易。
红醅笑了,“陆公子不必太过在意,一月而已,就当在友人家暂住。”她在城主身边待了几年,对城主的心意也是可以揣摩一二。现下城主外出,她要尽量安抚好这位可能成为城主朋友的人。
“若是能得城主这样一个友人,再叫我等上一个月也是等得的。”陆红尘笑,尽管他知道这是戏话,却也故意说来玩闹。
“陆公子说笑了。”红醅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陆红尘,见他没有苦闷、失望的意思,便也告了个辞,先下去了。她不是天真烂漫的绿蚁,和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过久,终究是不适应的。
红醅走的时候,还细心地将灯心挑细,让烛光稍稍变暗,无论是想要入睡还是什么,都是极适合的。
感慨于红醅的心细,陆红尘闭上眼,准备入睡。
从陆红尘捉弄绿蚁那天以后,每天下午给他送药的人就换成了红醅。红醅来的时候还会顺手带一本书。服侍他喝过药后,就坐在床边给他念书,有时陆红尘提出的疑问,她也能够解答,只是其余的话并不多说。
绿蚁无事了也会搬个凳子坐在旁边听。听到坏人就皱眉,听到好人就咧嘴,听到恶霸欺负少女手握得紧紧的,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晚上,绿蚁给他按摩的时候就讲讲江湖事,早上,睡到自然醒来。这样的日子,陆红尘过着也津津有味。
只是在床上待久了难免生闷,好在一个月过去,他身体勉强好一些,可以获得恩准由房间移到庭院。
一月过去,开得正盛的花也慢慢凋谢,花瓣被风一吹,就飘飘荡荡落得满庭院都是,偏偏陆红尘还不让扫,于是庭院地上没有被新鲜花瓣覆盖的地方就露出了下方腐烂的花瓣。
陆红尘在这样的院子里,躺在树下,看春去下来,品嫩芽绿水,赏美人舞剑,真的是再快乐不过的事情了。
绿蚁将泡好的茶送到陆红尘嘴边,陆红尘面色遗憾,“可惜不是酒,美酒佳人这才相配。”说着正打算喝,被剑风卷起的一片花瓣飞到了茶碗里,绿蚁楞了一下正准备拿开重沏,陆红尘却就着她的手将茶喝了下去。
一口一口,待得茶喝完,红醅的剑也舞完了。地面被剑风舞过的地方都露出腐烂的花瓣。绿蚁看了皱皱眉,“就说把这些扫了,还有刚刚的茶……”
陆红尘看了她一眼笑了,“枯荣兴衰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何须掩盖?”叹了一句,陆红尘将目光转向红醅,刚想像寻常那样就剑法点评几句,突然听到院外有人来请。
一般的事不会劳动红醅,算了算日子,那位城主也是该回来的时候了。
他,与这位久仰的朋友见面的时候也不远了吧?
第4章 第一位友人
但陆红尘没想到的是,他在见到这位朋友之前,就要先开始为这位朋友的生死担忧了。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也难怪这小丫头如此气极败坏。
“还在生气?”陆红尘看着绿蚁鼓鼓的脸颊,笑着问。
“也不是生气,”绿蚁小声地辩了句,然后小心翼翼地望向陆红尘,“城主会死吗?”她说死得时候眼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哀伤。
“你为什么觉得叶孤城就一定比西门吹雪差呢?”陆红尘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哪儿有说!”绿蚁恶狠狠地瞪了陆红尘一眼。
“要不然你怎么会觉得叶孤城会死?”陆红尘继续笑眯眯地埋坑。
“我就说一句……”绿蚁的声音小了下去,接着又理直气壮地教训起陆红尘来,“要对城主有信心!还有,什么叶孤城,要尊重,要叫叶城主!”
“是!是!”陆红尘应着,却是笑眯眯地提醒她,“你刚才也叫了。”
绿蚁顿时瘪了下去,恨恨地憋了一肚子气,一个小碎步就跑出去了。
这丫头,被宠得无法无天。只是陆红尘心里并没有这么轻松,两大绝世剑客对决,输赢总是充满变数的。因为谁也说不清楚谁的剑更快,谁的剑更准,更不能分心,在比试开始的一刹,生死已置之事外。更何况,叶孤城对决的对象还是西门吹雪。那个七岁学剑,七年有成,至今未遇敌手的西门吹雪。
到底谁更胜一筹,他不知道,因为两人他都还没有见过。西门吹雪是不指望了,只是,陆红尘抬头望着房梁,他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叶孤城呢?
这世上莫非当真有心想事成这一说?
当晚,绿蚁给他擦拭完身子,按摩完,服侍他上床休息就离开了。看着床顶,陆红尘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习惯如此早就休息,只是天色暗了下来,他一个客人,总不好留主人家的丫鬟在房里太久,哪怕他只是个不能动的病人。
“为何叹气?”
陆红尘抬头,就看见他床边站了一个人,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寒星般的眼睛。陌生的面貌,熟悉的剑意,陆红尘笑了,叶孤城。
“为何发笑?”
叶孤城一连问了两个问题,若是再不回答,恐怕再怎么好脾气的人也是要生气的。好在除了前一个问题难以启齿外,后一个他还是可以回答的。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句话时候不对,用的人也不对,但情是对的,喜悦是对的。
“我们是朋友?”
“现在是了。”陆红尘愉悦地回答着,这种期待已久终于得到满足的感觉令他十分愉快。他并不担心被拒绝,他只是在单纯表达他的喜悦。
听到陆红尘的话,叶孤城眼神柔和起来,“你应该知道那个消息。”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陆红尘故作哀叹,“所以我运气不好,刚结识一个朋友,就要操心他的生死。”
叶孤城的眼神更加柔和,“你现在是叶孤城唯一的朋友了。”
听了这句话,陆红尘反而收起了笑意,他知道有些剑客一生为剑,朋友是极少的,但也没有想到他面前这位剑客的朋友少到如此之少的地步——压根没有。当然,现在有一个了,刚刚结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