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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慕良卿 (青茶木)


  韩非想了想,不以为然,“他是四哥亲自指派的人,四哥既然对他放心,我也不会怀疑。”
  韩非是在韩成大婚当天出的事,如若没有那场变故,韩非合该健康无虞。换句话讲,韩非今日抱恙,源头其实在韩成那里。王室里的人最看中面子,韩成就算对韩非有什么算计,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动手,否则损坏自己的名誉去陷害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公子,与自断手脚无异。
  “确实如此。”张良思忖了半晌,想透了这一层,放下对姜御医的疑心,转而又问:“那伺候的下人呢?他们的身家底细,亲人故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韩非摇头,“每日能够进入卧房的就只有三人,一是近身伺候的小厮阿端,二是打扫房间的丫头阿真,三是向来守在暗处的卫七。阿端和阿真都是父王亲自指给我的,我对卫七又有知遇之恩,合该不会有问题。”
  卫七,便是改名换姓的西门厌。
  张良惊愕韩非对下人的相信程度,“韩兄没有怀疑过他们?”
  韩非抬了抬眼皮,“怀疑谁呢?”顿了顿,又道,“我认为他们没有露出马脚的地方。”
  张良微怒:“韩兄怎能如此大意?既然姜御医没有嫌疑,那除他之外能够近你身的人,一个都不能姑息。”
  似乎找到一点思路,张良在韩非面前悠悠坐下,道:“祖父曾教我,一头狐狸如果没有露出尾巴,不代表,它真的没有尾巴。”
  韩非一顿,觉得颇有些道理,唇角微扬,“或许,我们应该把他们叫来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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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韩非最近病着,下人们都比较上心,一有召唤便忙不迭赶来。
  小厮阿端有点口吃,声情并茂解释了好半天才把自己平日的工作说清楚。
  “公子起,起得早,每日卯时不,不到就醒了......小人这几天,每天的第一件事就,就是伺候他更衣,穿靴......本,本来还要给公子梳头盘发,但是公子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头发,一直都是自,自己盘的。”
  “小人会在公子吃,吃早膳的时候去煮茶,因为他吃过早膳就,就要去院子里看书。但,但是近几天他没有看,只是让小人念读出来。然后,一个人思考很久。”
  “一般到晚上,是,是最忙的时候,要伺候公子沐浴,更衣,还要把床铺好......”
  阿端把自己的活计交代了个七七八八,躲在屏风后面垂听的韩非已经打了十几个呵欠。坐在外面的张良却十分认真,一面记住阿端说的细节,一面问着表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却与韩非息息相关的问题。
  待阿端下去,阿真便也进来。
  “奴婢主要负责收拾打扫,这些事情公子平时有空也会自己做,只是这几日不方便,才都交给奴婢。往常的话,每两日奴婢会打水把卧房里里外外都擦拭一遍。但姜御医说,公子这些天身子偏弱,住的地方一定要非常干净,所以奴婢每天都会擦拭。打扫用的帕子和水,都要先送去御医那里检查的。”
  “虽然奴婢负责打扫,但因为会做几道点心,公子也爱吃,所以也经常去小厨房做事。”
  “公子的书案从来都很整洁,书卷也是按照他自己喜好放的,所以没有允许,奴婢不会动。”
  “公子这些天喜欢坐在窗边吹风,奴婢便在窗台上摆了一盆兰草,公子虽然看不见,但想着那里有一个盆栽,心情大约也舒服一些......”
  大半个时辰下来,阿端和阿真都问完了。张良的眉毛锁得厉害——通篇下来,他只觉得两人兢兢业业,踏实肯干,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能够下毒的肯定是近身伺候之人,如果阿端和阿真没有嫌疑,那么只有......屋顶上沉默寡言的那个人。
  张良在袖子里握了拳头,推开窗轩,抬头望向檐角,眉头紧锁,清秀的脸庞堆满愁绪。
  “子房,怎么不问了?”沉默许久的人突然开口。
  张良一震,瞳孔骤缩,嘴唇抿成一条线。
  作者有话要说:
  啊......面对韩非的质疑,张良要怎么回答啊......


第42章 智擒细作(二)
  张良愕然回首,朝屏风的方向望去,只见韩非已经自行走了出来。他的步伐十分稳健,与常人无异,看起来,已经十分熟悉房屋的摆设格局。眉宇间的神情淡然,仿佛已经将真相尽收于心。
  “子房,怎么不问了?”
  张良心里蓦然失了底气,“韩兄......”
  韩非依照自己平时的记忆,悠然地,一步一步走到窗边,在张良跟前不远处停下,“如果某一日,卫七要刺杀我,你会站谁那边?”
  张良悄然退了一步,“......不会有这一天。”
  “如果呢?”
  张良咬着下唇,“韩兄说过,你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与你无冤无仇,不可能会起杀心。”
  “如果我说,我们已经有冤有仇了呢?”
  一连问了三个“如果”,让张良不知如何应答。
  “韩兄......”
  语气里的焦急刺得韩非一痛,他偏了偏头,蓦然一笑,“逗你的,莫紧张。”顿了顿,又道,“虽然卫七这个人不怎么讨喜,但他终究是个剑客,要杀人,还不至于用投毒这么下作的手段。”
  张良垂首不语。是了,当初西门厌刺杀翡翠虎,即便血海深仇,即便困难重重,他也是堂堂正正用剑解决的。
  屋顶的西门厌屹立在黑夜中,衣袂飘扬,抱着那柄普通的剑,玄铁面具冰寒如雪。当时的他,手持红刃,垂眼看着气息奄奄的翡翠虎,眼睛宛如一潭死水,冷冷道:“记着,你现在坐拥的家财,都是西门家给的。我今天来,只讨命债。”
  转眼之间,已经过去数年。
  韩非伸手探上墙壁,沿着石砖往前摸索了一阵,推开窗户,又道:“问了这么久,想必也该累了。子房,留下来用饭如何?”
  张良望了眼天色,夕阳的肚子已经贴了山头,委实不早了。他出门时跟张开地交代过去处,不用担心回去跪祠堂。而且,自从在危难之时被韩非搭救,张开地都不会限制他来九公子府的时间。
  总说:“九公子为人敦厚,是为良师益友,可多结交。”
  而且,查毒的事情,进展太快容易打草惊蛇,缓一会儿估计也是好的。
  于是张良也不推辞,“那就再叨扰韩兄一阵儿了。”
  韩非吩咐阿真,多让厨房炒了几个菜,没什么名味珍肴,都是平日的家常菜。张良十分欣喜,因为山珍海味吃着总有股子疏离感,还是寻常便饭吃起来亲切。
  饭桌上,韩非看不着夹菜,都是张良一筷一筷布给他。
  有一块鱼肉太大了,韩非没注意,让鱼刺卡了喉咙,呛了半天,最后还是生吞了一大口饭团才给咽下去。
  张良一面给他拍背,一面给他递水,“韩兄,现在好些了么?”
  韩非佯装出脆弱的委屈模样,苦恼道:“子房,这条鳜鱼刺太多了,咳咳,可否请你帮我挑一挑?”
  张良自然当仁不让,“好。”
  于是十分认真地夹了一块鱼肉放碗里,一层一层剥开,将里面细软的银色鱼刺挑出来,确定香软的那团鱼肉“安全”了,才放进韩非的碗里。然后又去夹下一块,继续剥刺。
  韩非嘴角勾出狡黠的笑,指尖动了动,捧着碗筷,像偷吃到糖果的孩童。
  “子房。”
  张良从碗里抬头,“嗯?”
  韩非眉眼一弯,“你日后如若有了家室,也会给妻儿挑鱼刺么?”
  张良想了想,打算不回答这个问题,“子房现在还小,不着急娶妻。”
  韩非十分赞同,“说的也是。”
  然后继续沉浸在鱼肉的香味里,一块拇指头大小的肉块在嘴里咀嚼了好半天也舍不得咽下去。
  直到张良把下一块鱼都挑好,“韩兄。”
  韩非欣欣然应他,“啊?”
  “你笑什么?”
  张良猜想他是不是喝药喝傻了。
  韩非赶紧收了痴汉笑容,端正了脸色,恢复平日一本正经的公子模样,“咳咳,约莫是因为阳光好罢。”
  张良愣了愣,回头望向外面已经垂临的夜色,唇畔勾了勾,没有拆穿。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张良瞧着韩非旺盛的食欲,与之前红莲说的“茶不思饭不想”截然不同,心里也放松了不少,打算以后每日来看着韩非吃饭。挑刺盛汤,夹菜拨饭,眼睛看不见的人吃饭总是也不方便。
  然而没过一会儿,张良便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韩非摸索着慢吞吞吃完饭,放下筷子,说:“天色肯定晚了,子房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留下来寝一晚如何?”
  所以他才吃这么慢......
  张良想着韩非的眼睛看不见,饮食起居都要人照料,阿端虽然细心,但多一个人照顾也好,便也点头答应,让若离回张府报信去了。
  若离一步三回头,十分不舍地离开了九公子府。顺带着心里给韩非扎满了银针——每次只要韩非出现,都要死皮赖脸让公子相陪,还是单独的,不让他靠近,当真是可恶至极!
  卧房中,阿真已经将碗盏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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