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厌愣了愣,没明白韩非为何突然这样问,只得老实回答:“是。”
韩非嗯了一声,翻了翻脑子里的记忆,又道:“我以前只觉得这名字熟悉,却想不起‘西门’这姓氏究竟有什么故事。后来,有一回拜访司寇大人,他拿了好些卷宗与我。我随意翻了翻,无意中,翻到了西门家族的血案。”
西门厌藏在面具下面的脸色一僵,“然后呢?”
“我还听说,在我离开的这十年里,韩国首富翡翠虎,暴毙了。”韩非一手撑着下巴,从容沉吟了半晌,继而道:“我大概了解,你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西门厌的手沉到剑柄上,眼中闪过杀气,宛如被猎物激怒的恶狼。
放在剑台上的轩辕剑感应到主人的危机,震动了两下。
韩非早料到他如此反应,也不惊讶他有以下犯上的豹子胆,只是和善提醒:“如果现在动手,任凭你武功再高强,也逃不出九公子府。”
西门厌对王公的防备向来不屑,“你以为,你能拦住我?”
“拦住你的不是我,是四哥加派给我的暗卫,还有轩辕剑。”韩非慢悠悠摇晃手中的酒壶,盯着他要出鞘不出鞘的剑,又道,“或者,你不在乎子房恨你的话,可以试试。”
烛台上的灯火跳动闪烁,光芒逐渐在寒气重被削弱,似要泯灭在人鬼不知的黑暗中。
西门厌一愣,搭在剑柄上的手颤了颤,狠狠呼出一口粗气,犹疑了半晌,握成拳头,徐缓垂在身侧,姑且收敛了几分杀气。
韩非偏了偏头,“看来,他在你心中,地位颇重。”
西门厌不悦,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韩非气定神闲地把琼酿倒进酒杯,悠悠道:“我今天告诉你的,共有三件事。”
西门厌眉头一拧,“讲。”
韩非抬起眼帘,眼眸清亮,“一。你刺杀翡翠虎一事,我早已知晓。今天知会你,只是让你明白,我现在没有报官抓你,以后也不会。你姑且放宽心,继续作回‘卫七’,若有人来追查,我会挡着。”
西门厌的拳头松了松。
韩非接着道:“二,我可以给你个避身之所,也可以给你足够的薪酬养活家人。你跟着我也有些时日了,言出必行,这一点,我还是做得到的。”
西门厌疑窦丛生,“你顾惜子房,胜过我百倍。既然知道我跟他的事,为何还收留我?”他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你有何目的?”
韩非坦然地笑了笑,道:“毕竟他心里有过你,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该给你留一条活路,不是吗?”
西门厌冷笑,“你认为,我会感激你么?”
韩非晃了晃身子,似点头非点头,“感激倒不好说。但起码你该觉得我的心胸还不错,这样的人宠着子房,你也放心。”
西门厌一时语凝,眼中闪过难堪,转而问:“第三件事是什么?”
“第三......”韩非放重了声音,蓦然添了十分的认真,意味深长道,“普天之下,子房只有一个,你最好不要动别的心思。”
西门厌突而往前了一步,欲言又止,软下去的拳头又硬了几分,“我做什么,你似乎无权干预。”
韩非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轻拍在桌案上,推到他面前,仿佛聊家常一般平淡,“今日,管家呈给我一封家书,说是寄给你的。上面写着‘夫君亲启’。”
西门厌瞳孔一缩。
九公子府向来对下人比较宽容,一个月可以寄三次家书,家里人寄来的也由管家统一收好再挨个分发给他们。
“信,我没看。不过封面这几个字,倒是让我知道了不少。”韩非直勾勾看着他,眼中划过怒意,语调也变得冰冷,“你记住,抛弃他,娶妻生子的人,是你。”
空气静穆,仿佛有一只手把所有的声音都偷走,只留下从窗户缝漏进来的迷雾。
西门厌脖颈僵硬,眼中闪过异光,“我需要给西门家留后,没得选择,你出身在王室,怎会明白我?”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而且,我说过,豺狼虽然入室,但没有利爪獠牙,对你,不会有威胁!”
韩非轻笑了两声,摇头一叹:“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
“我让你别对子房动心思,从不是怕你威胁到我。”韩非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悠悠起身,“说穿了,我珍爱子房,但子房心里是否有我还不得而知。或许有一天会,或许永远都不会。我一如既往地对他千万般好,他如果回应,我自然万分欣喜,如果不回应,我便接着宠他护他。”将手负在身后,直直瞪着西门厌,“但是,我绝不会允许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把他当作第二条踩踏的船。明白么?”
倘若今天西门厌没有家室,他即便是潜逃罪犯,即便一身血债,韩非都不会插手。
子房只有一个,你伤害过他一次,还妄想伤第二次?
西门厌愣住,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恍然明白了什么。如果没有面具遮挡,应该能看到他胀得通红的愧疚的脸。他像一个丢盔弃甲的逃兵,往后退了一步,地板发出悲壮的一声沉吟。他悲哀地觉着,在韩非面前,他就是一个涂花了脸的跳梁小丑。每一根发丝都充斥着不堪和丑陋。
西门厌其实没错,他只是身上的负担太重,压得他不得不低头。
他败给了眼前这个男人,溃不成军,无地自容。
他身上背着仇恨,沉重的世俗的枷锁着生在他肩上,而这些,韩非身上却一丝也没有。或者他本来有的,只是这些枷锁,他从来都是自己背负着,不会架在张良身上。
但是回不去了。若时光重新来过,他还是会去刺杀翡翠虎,还是会戴上面具伪装苟活。这世道已经把他变成了恶魔,他要走的,是通往地狱的路,反不了悔。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要解释一下:
韩非和西门厌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一个浪漫主义,一个现实主义。
韩非趋于顺乎本心改变世界,西门厌趋于顺乎潮势改变自己。
两者是在乱世生存的不同方式,没有对错,没有是非,只是不同。
第45章 月下对酌(一)
“老九,过了这些天,眼睛恢复得如何了?”韩王宫里,韩王挺着发福的肚子,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悠悠在御花园里走着。
说正事之前,总要嘘寒问暖一番。
韩非伴在他身侧,道:“回父王,已经好很多了。有时虽有些重影,但久看一会儿也能看清,不打紧。”
韩王嗯了一声,疲懒地抬了抬眼皮,道:“再让姜御医开两剂药罢,把病根断了,也不担心有后患。”
韩非道:“父王关怀备至,儿臣受宠若惊。”
“父亲关心儿子,情理之中,伦常之内。惊什么?”韩王说着话,突然想到什么,抬着眼皮子看韩非,“因为文氏的事,寡人确实也对你们兄妹冷淡了些。”
韩非坦然一笑,“父王言重了。生身父母,恩比天大。韩非能幸生于世,已不胜感激。”
韩王对这答案颇为赞赏,“嗯,出口成章,看来,你这些年的书没有白学。”
韩非颔首,道:“出门求学,总要刻苦些,才不至于给父王丢脸。”
两父子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从御花园散步到天伦池,是时候谈些正经事了。
韩王抬手挥了挥,让宫人们退去,两父子并肩对着一座形状奇怪的假山石,“柳司寇近来上奏,说大理府缺个司法,各大卷宗无人管理,让寡人派个德才兼备的年轻人过去。寡人觉得,你很合适。”
他之前允诺过韩非,痊愈之日定封他一个官职。
大理府,是掌管韩国法律的最高组织。里面一个司寇,负责断案,一个司法,负责管理法例卷宗,都是处在百尺竿头的高官。
约莫是怀才不遇太久,韩非此前一直以为韩王会封他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这样王恩骤降,他一时间还不是很能接受。何况,坐上司法一位的,向来都是德才兼备的大能人。韩王就算重视他,怎也不考察考察他的能力,便忽然封他这样大的一个官职?
韩非正满腹疑虑,打算询问一二时,韩王下一句话便把这疑虑打消。
“赵国的荀况派人送了一封书信给寡人,信中大赞你学识渊博,年少有成。寡人寻思着,荀况是享誉七国的大贤士,他的话,合该让人信服。”
假山上有一只鸟窝,雌鸟叼了一条小虫子回巢,喂给嗷嗷待哺的雏鸟,又扑腾着翅膀飞走。
韩非心中感激倍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荀况即便远在桑海,也未曾忘记他这个学生。
于是拱手道:“谢过父王。儿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让父王和荀夫子失望!”
韩王早料到他这反应,嗯了一声,习惯性地背着手,“为官之道,为臣之道,寡人没多的话给你,要是哪里不懂了,多去问问柳司寇。他是朝中的老臣,老马识途,很多地方都值得你学。”
韩非点头,“儿臣明白。”
柳司寇也是文墨世家,若要细数当朝之忠良臣子,第一是张开地,第二,便是这柳司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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