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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慕良卿 (青茶木)


  .........暖暖的分割线..........
  在张良记忆里,西门厌是一个不多话的人,十分冷淡。但后来大了几岁,他才发现西门厌其实是外冷内热的,只不过遭受了一些事情,才把心一层一层封锁,怕人触碰,更怕自己去触碰时打开那厚重的枷锁,却发现里面那颗心鲜血淋淋。
  冷淡的人,曾经热情过,只不过有人把他的热情一丁一点浇灭。到他想再点燃的时候,却忘了温热的感触,便也不想了,放弃了,无所谓了。
  西门厌的剑术练得很好,再加上他悟性高,在众弟子中脱颖而出,进步飞速。仓灵子对此很满意,教给他一套“重阳十九剑”,那是他当年走江湖的看家本事。西门厌每日勤练,武功又进了一层。
  那年秋季,气候渐凉,苍山的枫叶红了漫山。一干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在枫叶林中舞剑,白衣与红叶相衬,颇有股诗情画意。
  不过,诗情画意之后,还是要挂心日常起居。
  ——是了,张良还是没有弄到新被子,在西门厌第一百零一次把自己的被子扔给他时,他终于开口:“厌师兄,被子是你的。”
  西门厌仍旧拿手臂枕着后脑勺,道:“我不冷。”
  张良望望窗外,担忧道:“可是,现在已经是秋季,而且山里晚上向来更凉,你怎可能不冷?”
  西门厌瞥他一眼,道:“我内力好,不像你。”
  张良心里有点不服气,“我,我内力也不错的,今日师父夸我了。”他把被子抱过去铺到西门厌身上,“总之,这被子给你盖,明日我去向师父说一下,问问剑阁有没有多的被子。”
  西门厌皱眉,“我问了,没有。”
  张良疑惑,“不应该的......这么大一座剑阁,怎么会一条多的被子都没有......我明日去找师父,大不了,问他借些银两,下山去买。”他信誓旦旦地往自己床上走,没想下一刻,就被猛地拉了回去。
  “哎!”
  张良轻呼,迷迷糊糊被西门厌圈在怀里,“师兄?”
  西门厌二话不说用被子把他裹成春卷,让他在床板上滚两圈,把春卷压实。然后起身,手下一记掌风,咣的把两张床并到一起,“一起睡,省得麻烦。”
  张良在春卷里挣扎,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大眼睛,始终不忘此番目的,“但是,你还是没有盖被子。”
  西门厌啧了一声,把被子抽出来,盖到两人身上,“再说话就把你扔出去。”
  张良瘪嘴,下唇滑出一片粉红色的唇肉,终于安静地垂下头。他被西门厌的手臂圈着,心里十分踏实。那双臂膀很有力量,也很有温度,甚至......有些滚烫。遂怅然一叹:传闻中,那些武功盖世的大侠仅凭一身单衣过完冬季,看来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西门厌垂眸,看了眼他头顶柔软的青丝,神情略有缓和。
  那后来的四年半,两张床铺再没挪动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字数成功完成,加油~


第14章 学成而归(一)
  白日练剑,晚上看书,时间像梭子一样悄然溜走,夙夜朝夕仿佛都在弹指之间。
  张良十岁那年,仓灵子传授给他一套名叫“碧血丹心”的柔剑剑法,并亲自教授。那套剑法飘逸隽秀,练习起来像舞剑一样,与张良的气质不谋而合。世说“华而不实”,却不适用这套剑谱,它的威力,正是藏在看似华美的画皮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剑花,你若只顾欣赏,下一刻便让你见了阎王。
  那套剑谱伴随了张良一生,直到百年之后下葬,他也仍带着。
  仓灵子平生最得意之事,便是张良与西门厌这两个徒弟。这两人一柔一刚,是两个极端,又都是极端里出众的角色,武者得此传人,死而无憾。
  某日,他偶遇到昔年的师兄鬼谷子,便向他说起自己的得意门生。谁知鬼谷子并不惊奇,也不羡慕,只淡淡道:“哦,我的大徒弟盖聂,已经是秦国第一剑客了。”
  仓灵子气得没有说话,直接跟鬼谷子断交一个时辰。
  “师父,为何生气?”当晚,张良抱着剑问他。
  仓灵子气呼呼地吹胡子,“良儿,练剑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为了去制止杀戮。你明白吗?”
  张良乖巧地点头,“子房明白。”
  仓灵子欣慰点头,然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是你懂事,不像有些人,靠剑术升官发财,真是不像话!”
  张良苦恼,“可是......习得武与艺,货与帝王家。若是某个人的剑术被帝王看上了,那证明,他真的很厉害。”
  仓灵子顿住,又冷冷一哼,把想继续夸赞张良的话咽回肚子里。
  张良见他胸口起伏很大,像是在平息某种很强烈的情绪,便问:“师父,您怎么了?”
  仓灵子心头憋着一口老血,强忍着抬手,“没事。”默了一会儿,转而问道,“为师教给你那套剑法,你领悟得怎么样了?”
  张良思忖了半晌,道:“有一个地方不懂。”
  仓灵子蓦然严肃,把之前的思绪都暂时抛到一边,沉下心来,“讲。”
  张良认真道:“师父说让徒儿制止杀戮,却为何教给徒儿的剑法,杀机这么重?”
  仓灵子解释道:“那是让你对付恶人用的,当他们威胁到你或者你想保护之人,便可不必手下留情。”
  张良的眉毛拧得更紧,“可是,何为恶,何为善?”
  仓灵子沉声:“你想问什么?”
  张良把问题说得更清楚,“徒儿想问,当有人想取徒儿性命时,徒儿该不该杀他?”
  “该。”
  张良困惑的地方就在这里,“可他万一不是真正想杀我,只是听从某个人的命令。又或者,我变坏了,他只是想除恶呢?”
  仓灵子愣了愣,不答反问:“你会变坏吗?”
  张良不是很自信地垂下头,“我不知道。荀夫子说,人性本恶,或许,子房生下来就不是好人。”
  仓灵子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于是一掌拍上桌,斥责道:“那老头子瞎说八道的!你记住,只要你不变,那么,想杀你的人都是恶人,都该死。”
  张良思考的深度远远超出仓灵子的想象,他用食指摩擦着衣角,又抬头问:“可子房在他们眼里,是猎物,也该死。这时候,到底谁死?”
  仓灵子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发现,这个问题他答不了。
  该死的张家,一个小娃娃都这么能折腾!
  “......你先回去,为师晚些时候答复你。”
  张良将信将疑地退下,这问题困扰了许久,他一直想,想不出答案。直到他离开剑阁,仓灵子也没给出答案,孰是孰非,孰正孰邪,这条线本就是灰色的,大抵没人能划得清。
  春来发枝,秋至落叶。
  五年之期很快就到了,张开地跟韩王告了几日假,亲自来接人。再加上他与仓灵子是旧识,多年不见,也想着多聊几句。
  “良儿是块习剑的好材料,可惜啊,却生在文墨之家。”仓灵子惋惜着叹气,十分舍不得这个徒弟。
  “良儿也是你叫的?”张开地听了不乐意,生怕人家跟他抢孙子,反驳道:“你没见识过他谋略上的才华,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仓灵子不服气,道:“那你见识过了?良儿来这儿五年了,离开你时只有七岁,字还不认识一箩筐,那时候能看出什么?”
  为了气张开地,他把“良儿”咬得格外重。
  张开地的胡须果然颤了颤,不过看上去还是十分镇定,“良儿当时年纪小,思绪却很成熟。习武只是一时兴起,从文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你没见他为了拿一百卷书,连被褥都肯不要么?”
  仓灵子斜他一眼,得意道:“是吗?那你可能不知道,他每日习剑五个时辰,只看一个时辰书。”
  张开地毫不客气地回击:“同样的量,学文他一个时辰就能领悟,学武却需要五个时辰。这样看来,他在文学上的悟性,是习武的五倍。”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争论不停,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就是不承认张良文武兼备。
  末了,仓灵子赫然变得严肃,望着云雾缭绕的苍山,道:“良儿曾经问我一个问题,我想不出来,这种事你们文人在行,你如若有答案了,告诉他一声。”
  张开地也收起斗嘴的架势,侧眼问道:“什么问题?”
  仓灵子的眼神深邃,道:“何为正,何为邪,何为善,何为恶。他说,在生死之战时,他分不清楚,不知道是否应该下手。”
  张开地愣了愣,“他何时问的?”
  仓灵子道:“去年这时候。”
  张开地斜看了左下角半晌,沉思了好半晌,“嗯,我知道了。”
  想当年,他开始思考这问题的时候已经二十好几,而去年的张良,只有十一。
  檐角划过一只黑色的雨燕,不留痕迹地飞远,张开地欣慰道:“甚好,张家后继有人了。”
  而此时此刻,他口中的后继之人,正在红枫树下,与西门厌话别。
  那时西门厌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体形逐渐朝成年男子转变。他的身量长,张良虽只比他小两岁,却只能到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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